梨本茗澈徹底沉默了,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聲音裡帶着點疲憊和茫然:“給我些時間吧,爸爸媽媽。”起碼讓她看完這本《彭格列家族史》還有書櫃那裡一大堆給她準備的資料再說。
甯星月的眼底飽含擔憂,她與梨本亞澤對視了一眼,丈夫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兩人結伴出去了,給梨本茗澈留下了獨自思考的時間。
于是梨本茗澈開始了為期三天的兢兢業業的啃書大業,從《彭格列家族史》看到《彭格列八世記事》和《戰争史》,又簡單翻了翻《意大利的政治格局與世界影響》,對于送到門口的三餐也就是簡單的啃了幾口,順便提一下,正宗的意大利披薩确實很好吃。
第三天的晚上,頂着個大黑眼圈,梨本茗澈總算是接受了這個現實。她之前也有簡單了解過,黑手黨在意大利是合法的,而且意大利政府一向軟弱,一出事隻會一疊聲的認錯,某種程度上,黑手黨确實保障了民衆的權益。
但也不是說黑手黨就全是對的,在權利的角逐中,有些人的野心并不亞于表世界的政客。
現在是晚上十一點。夜晚的繁星在深藍色的天幕中閃爍,流動的雲彩看上去就像柔軟的棉花糖,茗澈推開窗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滿是花的清香,她看着房間底下的花園,神色也漸漸放松了下來。
甯星月叮囑過她彭格列的總部是安全的,隻要别去那幾個腦子有坑的人面前亂晃。思索至此,茗澈踏出了房間,按照甯星月留給她的地圖順利的走到了花園裡。期間遇到的穿着黑西裝的人們友善的跟她打招呼,還熱心腸的要送給她見面禮,茗澈禮貌的拒絕了。
花園裡十分安靜,各種鮮花争奇鬥豔,彙成一股濃郁卻不刺鼻的芬芳。
茗澈坐到木制的秋千上搖晃,輕輕的哼着一曲小調,從花園裡可以看到還有不少房間亮着燈,看來黑手黨的工作真的很忙碌。
一隻小貓從花叢裡鑽出來,它圓溜溜的眼睛好奇的盯着眼前的陌生人,似乎感受道了善意,它乖巧的過來蹭了蹭茗澈的小腿。
茗澈伸出手把小貓抱到腿上,一下一下的撫摸着,小貓被撸舒服了發出咕噜咕噜的聲音,将自己的身子攤開成了一張貓餅。
不遠處走近的老者聲音溫和:“原來是跑到這裡來了。”
小貓看到自己的主人懶懶的長調喵了一聲,完全沒有從茗澈腿上下來的意思。
老者也不在意,他頭發近乎花白,卻十分的精神,一雙眼睛十分清澈,仿佛擁有洞穿人心的能力。老者穿着妥帖的西裝,像是書裡描繪的意大利紳士,又像是親切的鄰家老爺爺。他看着茗澈露出一個淺笑:“有興趣和我聊聊嗎?孩子。”
茗澈點了點頭,将小貓抱在懷裡,跟着老者走到了花園的長椅上。小貓在她懷裡撒夠了嬌,又歡快的蹦到了老者的懷裡尋求愛撫。老者伸手點了點貓咪的腦袋,小貓便開心的舔了舔他的手指。
“它還挺可愛的,好像是中國的三花貓。”茗澈在長椅上規規矩矩的坐好,看着友愛互動的一人一貓随便找了個話題開口。老人捏了捏貓的肉墊,将撒嬌的小貓放到了長椅上。
“在這裡待了三天,有什麼感覺嗎?”老者樹叢裡摘了一棵檸檬遞給她,長椅周圍種滿了檸檬和柑橘,或許還有幾顆薄荷,聞上去十分提神醒腦。
茗澈接過檸檬,圓滾滾的果子躺在她的掌心散發着清香,她撩了一下略長的流海,決定實話實說:“安靜、祥和,工作氛圍也很好,看上去完全不像黑手黨的基地。”
老者輕笑出聲,看着對面神色平靜的孩子,姿态很是放松:“覺得你的父母做的是錯誤的事嗎?”
“……”梨本茗澈捏了捏檸檬的表皮,黃澄澄的果子在她手心裡滾了兩圈。梨本茗澈誠實的道出自己的想法:“我以前看過中國的俠客小說。以殺止殺,以暴制暴,雖說不合常理,但确是正義的行為。”
“以我狹隘的眼光來說,并不能完全理解彭格列如今的所作所為是否完全正确,但我想……一個禁止人體實驗,保護成員家人的家族,應該是非常溫暖的吧。”
老者啊了一聲,雙手交疊在身前,他以審視的目光看了看對面的孩子,輕輕的點了點頭:“你很像你的父親。”
“承蒙您的誇贊,九代目大人。”梨本茗澈從長椅上下來,學着書裡的姿勢行了個不太标準的禮儀,因為手心出汗她手裡的檸檬從掌心滾到了草地上。茗澈尴尬的咳嗽了幾聲,迅速的撿起檸檬放進了外套的口袋裡。
老者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伸手扶了一把讓她從地上起來,又摸了摸旁邊看上去有些迷茫的小貓腦袋:“什麼時候知道的?我想你的母親應該還沒把她上司的老底掀了個幹淨吧?”
茗澈的臉因為剛才的烏龍事件還有些紅,她指了指自己的手指緩聲說:“您戴着和初代目一模一樣的戒指。”
老者微微低頭看向手指上的彭格列大空指環,這是權利的象征,也是背負的罪孽。看着面前的孩子,九代目想到了自己那個不争氣的兒子,為什麼别人家的孩子稍微看看書就能理解父母的良苦用心,自家那個孽子隻會一天到晚到處發脾氣?果然是自己太溺愛他了嗎?
“大人……九代目大人?”在梨本茗澈的呼喚中回神的彭格列九代首領蒂莫特奧從長椅上起身,拍了拍梨本茗澈的肩膀:“叫我九代爺爺吧,我也是看着你母親長大的。她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可特别跳脫,一轉眼都這麼多年,星月的女兒都十二歲了。”
他們兩個一起往城堡的方向走,梨本茗澈抱着懶懶的小貓,聽着九代目說她父母年輕時候的一些黑曆史。茗澈抿着嘴努力不笑出聲來,本來氣氛還是很友好的,如果他們倆沒半路遇到甯星月的話。
九代毫無說别人壞話被抓包的自覺性,還自然的跟甯星月打了個招呼。甯星月也不知道聽到了多少,臉上全是绯色,耳尖也是通紅,她不自在的踢了踢腳,最後也隻能無奈的開口:“您别和小茶說這些呀……太丢人了。”
茗澈眼神四處亂瞟,看天看地看小貓就是不看她媽媽,蒂莫特奧樂呵呵的不做聲,甯星月一時間被他們倆弄得也無話可說,隻能揉了揉額角:“不管你們倆多麼相見恨晚,還是明天再聊吧。您該休息了,首領。”
“九代爺爺晚安。”茗澈将懷裡的小貓遞給蒂莫特奧,快步走到了甯星月的身邊,臉上紅撲撲的,比剛來的時候看上去精神的多,她悄悄看了看母親的側臉,又想起蒂莫特奧說甯星月小時候給狗剪鍋蓋頭的的事情,又抿嘴笑了。
第二天一早,梨本亞澤站在屋外等女兒梳洗出門。梨本茗澈穿了一襲淺紫色的長裙,特意将披散的頭發紮成了高馬尾,整個人顯得十分利落。
“星月有事,我帶你去逛逛吧。”梨本亞澤遞給茗澈一個脆皮甜筒,外殼的巧克力帶着點水珠,微微裂開了一條縫,露出了裡面粉色的夾心。
茗澈一邊咬着外面的巧克力脆皮,一邊乖巧的點了點頭。她已經看開了,對于父母告訴她這件事,她其實還是挺開心的。畢竟坦誠比自顧自的隐瞞要有用的多,對父母的那些小埋怨也因為這件事漸漸的散去了。
梨本亞澤帶茗澈去了一條繁華的商業街,街上大多是結伴的閨蜜和甜蜜的小情侶,像他們倆這樣的父女搭配倒是很少見。
而對于缺失多年的陪伴,梨本亞澤的補償就是給女兒買了一堆漂亮裙子,直到兩個人的手裡都拎不下為止。他的眼光也比一般男人要好的多,溫婉的、華麗的、簡約的,各種風格的裙子應有盡有。
梨本茗澈在彭格列度過了近一個月的春假,和父母出去玩,自己找些感興趣的書看,又或者和朋友們發發消息,偶爾照顧下蒂莫特奧的小貓,生活平靜又充實。
當然在這段時間内,茗澈也免不了認識幾位父母的同事,母親的上司九代目蒂莫特奧是位和藹又博學的老人,在難得的閑暇時光他喜歡泡上一壺紅茶,在花園裡和别人下西洋棋。
而他父親的上司,至今仍不知名的金發叔叔……穿西裝也沒個正形,工作來了嫌煩,沒有工作嫌無趣,被梨本亞澤精确點明是需要遠離的對象。
除此之外還有在彭格列工作的文員小姐,文員小姐是中國人,全名方羽青,月初的時候她有閑心陪着梨本茗澈在可參觀區域逛來逛去,月末的時候仿佛變了一個人,臉上籠罩着一層可怖的黑氣,仿佛别人欠她八百萬,經常念叨着瓦利亞那幫混蛋就會給老娘找事,借貸又不平了等諸如此類茗澈不太能理解的話。
到了臨近開學的日子,茗澈的行李已經從原來的一個小箱子變成了四個大箱子,看着面前滿滿當當的行李,她難得有了點名為父母の愛的甜蜜苦惱。
雖然有一部分是茗澈自己想帶回去的沒錯,但有些,實在是……
令茗澈感到意外的是,甯星月請了假與她一同回去,面對女兒的疑惑,甯星月俏皮的眨了眨眼:“國中的入學式總不能沒有家長吧?”
回到并盛後,母女倆一起将帶回來的特産裝訂成漂亮的禮盒,又挽着手去送給茗澈的朋友們。
由于不二透也還沒有回家,接待她們的是不二透也的媽媽不二梨香,兩位母親隻是有過幾面之緣,簡單寒暄了幾句便結束了。
筱原真紀家倒是所有人都在,看着茗澈手裡拎的一大盒子美食,真紀默默給沢田綱吉點了個贊,贊美他讓梨本茗澈堅定了去往意大利的決心。
“诶呀,我還是第一次見茗澈的母親,真是一個大美人呢。”筱原杏子幫女兒把特産整整齊齊的擺放到家裡的零食櫃上,巧克力、咖啡豆、奶酪、紅酒、火腿甚至還有被放在冰袋裡的冰淇淋。
“不過别的就算了,茗澈為什麼要帶這麼多蛤蜊回來?這也是意大利的特産嗎?”收拾完禮盒中的零食,筱原幸子便将目光移到了一籃蛤蜊上,雖說那些蛤蜊個頭圓潤,看着就很美味,但她一時之間沒想明白帶蛤蜊的意義。
對此,嚼着巧克力的真紀決定采用糊弄文學“說不定是呢。”
母女倆最後來到了沢田宅。
看着門口的“沢田”标牌又想到女兒說的好朋友“綱吉”,甯星月才後知後覺的察覺到這個少年到底是誰。
茗澈輕輕的敲了敲門,來開門的是沢田綱吉,他可能剛剛洗了澡,頭發還半幹不幹的挂着些水珠,他的眼睛澄澈像是春日初融的湖水,時時刻刻都流淌着暖意。他臉上也挂着單純的笑意,禮貌的和甯星月問好。
甯星月神色不變,也同樣禮貌的回應,她捏了捏袖口的衣角,站在房子投下的陰影裡,看着身處夕陽所映照的光暗交界線的梨本茗澈和沢田綱吉,她嘴角的笑意似乎都摻雜了幾分苦澀。
“媽媽?”感到有些奇怪的梨本茗澈回頭看了看好半天默不作聲的母親,甯星月溫柔的摸了摸她和沢田綱吉的腦袋。
那是如今不能告訴梨本茗澈和沢田綱吉的高度機密。
“我家女孩兒多虧你照顧了呢,綱吉君。”
“诶?”沢田綱吉當時還不能理解甯星月的話是什麼意思,但在這位母親溫柔又悲哀神色的注視下,他還是咽下了原本想說的那句[其實是茗澈照顧我比較多],而是胡亂的點了點頭。
茗澈擡頭看着母親的神情稍微有些不解,甯星月噗嗤一笑,她親了親茗澈的發頂,又一把摟過兩個人的肩膀,聲音悠遠又平靜:“以後也好好相處吧,茗澈,還有綱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