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瑞市第二人民醫院,住院部,十八樓盡頭,1808号單人病房。
諾大的病床,若不細看,便會忽略卡在枕頭和被子中間的患者。
身高腿長、身姿曼妙的護士小哥,優雅地邁着貓步,推着小車,走進病房。
他來到床邊,稍稍俯身,輕柔地摘下患者頭上纏繞的紗布:“蛋伯仁,該起來換藥了,你現在感覺狀态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蛋伯仁直愣愣地盯着護士小哥看。
護士小哥那頭茂密秀發,将護士帽高高地頂起。
從來沒長過頭發的蛋伯仁,好生羨慕。
他口齒不清地回道:“好,感覺,還,我。”
“還好那就好。”護士小哥對着蛋伯仁因為缺了一塊腦殼,而露在外面的蛋黃,咽了咽口水。
他手腳麻利地給蛋伯仁換上了新的紗布,心頭默念,職業道德,職業道德,職業道德...
可憐的蛋伯仁,因為缺失了部分腦幹,無法自如說話和行動。
隻是一句簡簡單單五個字的話,他的舌頭就收不回來了,唾液也從嘴角滑下,在枕頭上暈開一大片地圖。
護士小哥見狀,好心地幫蛋伯仁把舌頭塞回了嘴裡,說:“你需要幫忙可以直說,我們醫護都會幫你的。”
蛋伯仁低低“嗯”了一聲,慢慢側過了頭,看向窗外,一言未發,可眼裡隐隐有淚光。
護士小哥推車出門,正好撞見往這來的存款過億。
存款過億來醫院前,還特地去了趟阿毛美食,請假。
但其實她都不用請假,因為她又一次喜提失業。
哎嗨,失業對她來說,那是家常便飯。
存款過億上前問護士小哥:“你好,請問蛋伯仁情況如何?”
護士小哥歎氣道:“少了半個頭,華佗在世也救不了他,聽天由命吧。”
存款過億追問:“他還能活多久?”
“多則三日,少則三小時。”
存款過億:“好的,謝謝。”
護士小哥:“節哀。”
存款過億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唇角,不讓它上揚地太過放肆:“好。”
警官們通過走訪調查,搞清楚了蛋伯仁事件的真相。
正如監控裡所拍攝的,蛋伯仁是自己跳進茶葉蛋鍋裡。
他,對蛋生失去希望,所以想要以他最擅長的遊戲——躲貓貓的形式,自我了結。
而他沒能死成,是因為吃他的抗狼抗牙口不好。
至于存款過億,純屬她倒黴,趕上了這一遭。
可盡管蛋伯仁的事與存款過億無關,但她還是被他們道德綁架了,他們要求存款過億盡心盡力照顧蛋伯仁,直到蛋伯仁徹底好。
或者徹底去西天。
現在得知,蛋伯仁多則三日,少則三小時。
存款過億自然高興,日子有盼頭了,很快她就能恢複自由,接着去打該死的工了。
雖然她的高興,似乎有些不太人道,可歸咎到底,這都是蛋伯仁自找的。
存款過億做了兩個深呼吸,壓下喜悅之情,換上她的招牌死人臉,推門進入病房。
蛋伯仁聽聞開門聲,看了過來,但也僅僅隻是看了一眼,就收回視線,接着看他的電視。
存款過億把帶來的花束,和水果籃擱在床頭櫃上,拖了凳子在病床旁坐下,語氣不冷不熱:“我是存款過億,早餐店撈茶葉蛋那個,警方讓我來照顧你,你有事就說,我會看心情要不要幫你。”
蛋伯仁“嗯”了一下以作回應。
存款過億帶來的花,是秦隊一大早送來給唐念念,唐念念丢進垃圾桶,不要的。
水果籃裡的,不是水果,而是蘑菇,是唐念念前些天不知道從哪個野林子裡拾回來的,紅傘傘白杆杆,可好看了。
存款過億拿出手機,将攝像頭對準自己和蛋伯仁,拍下兩張如出一轍的,死氣沉沉的,裹着紗布的臉。
她把照片發給秦隊,并附送消息:我已經到了。
秦隊回複:。
此後的一段時間,蛋伯仁沉默地看着電視,存款過億沉默地刷着手機,翻閱招聘信息,誰也沒有說話。
就在存款過億以為,歲月靜好,她可以安安靜靜地等待蛋伯仁歸西的時候。
突然,她感覺到,空氣中傳來一股劇烈的情緒湧動。
好痛苦,好想哭,好想去shi。
不好。
存款過億立馬放下手機,看向蛋伯仁。
果然,蛋伯仁緊緊咬着唇,眼角挂下兩條寬寬的褲帶面淚河,耳後的枕頭上,暈開兩團,圓圓的地圖。
存款過億抽了紙,怼在蛋伯仁小小的蛋臉上:“蛋伯仁,有事說事,千萬不要傷心,絕對不要難過,更不準哭,拜托你了,你的情緒對我來說很重要!”
蛋伯仁聞言,更是忍不住地嚎啕大哭起來,眼淚很快就浸濕了紙巾。
“我說笑話給你聽行不行啊,隻求你别哭。”存款過億不得不抽出更多的紙,堆在他臉上,“一顆蛋跑到了山東,你猜他變成了什麼?”
她稍作停頓,說,“他變成了一顆鹵(魯)蛋。”
蛋伯仁沒有笑,還是哭,并且哭得更慘烈了。
存款過億:“看來你覺得不好笑,算了,我不說了。”
她閉上嘴巴,但依舊積極地抽着紙,主打一個陪伴。
紙巾疊了一層一層又一層。
蛋伯仁的哭聲逐漸變小。
存款過億卻疑惑道:“為什麼你不哭了,反而感覺更...更害怕了?”
路過的查房醫生,看到這一幕,驚恐地跑上前,揭開厚厚地堆在蛋伯仁臉上的紙巾:“蛋伯仁,有那麼多種死法,你何苦要用窒息死呢,多難受啊,傻不傻!”
存款過億:“!!!”
她尴尬地别開眼,還好醫生來的适時,不然她的手就要染上蛋血,真的要和她在大布烈颠海島監獄的遠方表舅見上面了。
也好在這一打岔,蛋伯仁停止了哭泣,情緒穩定了下來。
醫生對存款過億提議道:“外面天氣不錯,你可以帶患者出去走走,呼吸新鮮空氣,感受一下人世間的美好,患者的心情也會随之變好的。”
存款過億剛要拒絕,但她的手機響了起來,一條信息進入。
來自秦隊:。
存款過億:“好,我帶蛋伯仁出去。”
醫生滿意地離開。
存款過億左看右看,然後将視線定格在了她帶來的水果籃上。
蛋伯仁“自願”躺進了水果籃,身邊是一朵紅傘傘白杆杆的漂亮蘑菇。
存款過億提着水果籃,帶蛋伯仁來到了住院部樓下的小花園。
正如醫生所說,外面天氣很不錯,陽光明媚,鳥語花香,微風悠悠,讓人感覺身心舒暢。
存款過億繞着小花園走了兩圈,蛋伯仁抱着紅蘑菇在籃子裡滾了無數圈。
最後,存款過億在花園中心的涼亭裡坐下。
她将水果籃傾斜着擱在一邊,确保蛋伯仁可以看到風景。
她看了看時間,又看了看蛋伯仁,心道,三個小時早都過去了,可蛋伯仁看上去似乎沒有要嘎的迹象。
一位推着嬰兒車的女士經過他們身邊,她目不斜視,對着正前方的空氣,說:“不要傻坐着,找點話題,跟病人聊聊天,談談心。”
存款過億:“?”
如果她沒有看錯,這是在警局有過一面之緣的羚羊警官吧。
這時,蛋伯仁開口說話了。
他嗓音沙啞:“蛋叫伯仁哦...”
存款過億:“?”
他說:“一顆,哦素被,蛋蛋抛棄的,父母...”
存款過億與他異口同聲道:“你是一顆被父母抛棄的蛋蛋。”
蛋伯仁:“雞道,你雞然?”
存款過億:“我不僅知道,還可以倒背如流。”
蛋伯仁吊着大舌頭:“道難,你,哦暗戀...哦?”
存款過億:“什麼東西?我怎麼知道你暗不暗戀你自己?”
一位推着推着輪椅的女士經過他們身邊,她目不斜視,對着正前方的空氣,說:“我正在看着你,看着你,目不轉睛。”
存款過億:“???”
盯梢就盯梢嘛,還唱什麼歌?
如果她沒有看錯,這還是羚羊警官吧,隻是換了身造型。
不愧是便衣警官,換衣服就是快。
蛋伯仁:“想哦好...”
存款過億:“你好想什麼?”
蛋伯仁的眼角又滑下了淚水:“嘎...”
存款過億驚喜道:“你說你想嘎?收到任務,馬上執行,我現在就去喊醫生,給你安排安樂死!”
一位坐着輪椅,穿着病号服的女士,經過他們身邊,她目不斜視,對着正前方的空氣,說:“他說的是‘家’,不是‘嘎’!”
存款過億失落地坐下:“哎,不是嘎啊。”
“喲,這不是蛋伯仁嗎?”一個腿上打着石膏,咯吱窩下架着拐杖,吊兒郎當的年輕男子進入他們的視野。
蛋伯仁淌着口水:“是不哦。”
“是不哦。”年輕男子故意鼻歪眼斜,怪模怪樣地學着蛋伯仁講話,“啧啧啧,蛋伯仁你以前不是很屌的嗎,每次躲貓貓都是你赢,現在怎麼屌不起來了,話也說不連牽,我看看,喲,頭怎麼還缺了一塊,是不是被人打的呀。”
他誇張地笑道,“桀桀桀桀桀!”
存款過億,原來真的會有人這樣笑,聽着好欠揍。
“是不哦。”蛋伯仁用盡全力,用他唯一能動的胳膊,拉起當作被子的枕巾蓋住自己。
年輕男子大笑着掀開蛋伯仁的被子,還拿出了手機,拍下了蛋伯仁的窘态:“哈哈哈哈太搞笑了蛋伯仁,你的腦子都露出來了,還是黃的呢,我要你拍下來放到網上去,讓所有人都來看你的黃腦子,我到時肯定能火上一大把。桀桀桀桀桀!”
存款過億怒地起身,呵斥道:“喂。”
年輕男子惡狠狠地扭頭瞪她:“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