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老太太懵圈之餘,細細回味了一下昨日之事,登時豁然開朗——莫不是被自己昨日的那些道理給感化了?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這好好的姑娘家不待在深閨學女紅,不老老實實出嫁相夫教子,這般出來抛頭露臉混在男人堆裡可不就是傷風敗俗嗎!
一定是自己昨日的話讓這丫頭片子醒悟了,一定是,這些理兒以往那諸葛侯夫人鐵定沒與她好好說道過。
也是,那諸葛侯夫人哪能教好姑娘,自個兒本身就是個沒規矩的,當年二十好幾了還拖着不嫁人,好不容易嫁出去了又成了有名的妒婦悍妻,還撺掇别人家休夫改嫁,常言道好女不侍二夫,要她說改嫁的都該抓去浸豬籠,還知不知廉恥了!
什麼,朝廷早在二十幾年前就将全國上下的牌坊一一拆除 ,還鼓勵喪夫被休和離的女子再嫁——初嫁從親、再嫁從身,并且明文規定逼迫女子守寡者,無論是其父母還是公婆,一律嚴懲不貸?
那又如何!
要說這蕭家老太太又如何會不知這些,可她骨子裡就是認定了男尊女卑才是正統,而當今沿襲唐制的開化多元風氣是異類!是歪風邪氣!
且在她看來這韶華郡主也正是被這風氣給帶歪了,身為妻子受夫君冷落卻不知反思改進,夫君另有他愛不懂成全反生嫉妒,稍不順意便要和離?這是反了呀!
沒錯,她今日就是為肅清當朝風氣而來,絕不單單是為了私家恩怨。
肅清當朝風氣,多麼偉大而神聖的行為,今日之後,朝廷少不得還要嘉獎于她,到時榮廣王府就再難輕易動她蕭家二房,國公府的爵位便更是他們的囊中之物了,誰叫她站在了公理與正義的一方呢。
想到這些,捋清了思路,蕭老太太一瞬恢複了底氣,心道方才衙門口那些百姓無知愚昧她不怪他們,不過日後他們定是能明白她的苦心,子孫後代也一定會記得她今日為正義、公理所經曆的一切。
倘若眼下清安知道蕭家老太此刻心中所想,估計是要躲到角落裡笑上一刻鐘,咋有人這麼不要臉呢,不過倘若她還知道促使這老太太重新煥發鬥志的人就是自己……對不起,容她告個假去街口吃碗馄饨面壓壓驚,這事實真特麼太吓人了。
當然,更吓人的永遠在後面。
本以為插曲過後緊跟着就該入正題了,審案了,誰知這蕭老太太又有新動作,隻見老太太整了整衣冠繼而上前幾步十分鄭重地叩拜在了咱們一臉高冷的王爺跟前,緊跟着言語懇切道:
“宸王殿下,請相信老身絕無不敬皇室、藐視皇權之意,狀告郡主實乃臣婦逼不得已,老身雖未讀過什麼書不懂太多大道理,卻也懂得為臣民自當遵從律法、王子犯法與民同罪的道理。”
蕭老太太說話時把頭垂得很低,恭恭敬敬,全然一副十分敬畏皇權的模樣。
要問老太太此舉何意?
在她看來雖說今日這公堂設得是無處不透着大公無私之意,可這又何嘗不是做給百姓看的,什麼京兆尹、什麼三法司……一個個是都素有公正之名,沒錯,可有哪個不是指着皇室過活的。
皆是依附皇室而立足,又如何能真正做到大公無私?
所以她要一個允諾。
她要這位現如今代表着當今聖上的監國王爺當衆給她一個允諾,一個保證真正公平、公正的允諾。
瞥了一眼這巴巴往自個兒跟前跪的蕭家老太,雲塵自是不想搭理她的,無他,别瞧這老太婆面上服服帖帖私裡可是個狠毒的老虔婆,前世若不是她暗裡給蕭君紳和沈氏拉皮條,雲韶華一介皇家郡主何故落得那般凄慘的下場。
呵,沒有不敬皇室、藐視皇權,這話也就騙騙她自個兒吧。
雖說是真心不想搭理可要真不搭理……這衆目睽睽的還真不行,故而雲塵還是慢條斯理地接了這話茬“說得對,這王子犯法與民同罪呢,所以呢?”
這溫溫吞吞的語氣好似在哪兒聽過呢?刑部尚書與禦史大夫不約而同相看一眼,所想一緻——可不就是前些日子捋戶部左侍郎下大獄時那調調嗎?
啧啧,這是要恁人啊。
“所以……所以老身懇請王爺允諾此案定當公正判決,絕不徇私偏幫。”蕭家老太本盤算着以為雲塵會爽快給出允諾,卻不想對方竟就這麼把皮球踢回給了她,使得她隻好硬着頭皮表明意圖。
“哦,你的意思是你不信任京兆尹?”
“并非,老身隻是……”
“那你是信不過三法司的長官?”
“不不不……”
“原來你是質疑京中各廂坊的長者啊 。”
“老身……”
“罷了罷了,本王保證此案絕不允徇私,亦不許特赦,任何形式的抵罪都不行,哪怕是拿着世襲的爵位來求情也不可以,一切秉公依法處置。”雲塵一臉拿老人家沒辦法的寬容模樣,爽爽快快給了允諾。
也不知這宸王怎麼就将自己的意思曲解成了不信任朝廷命官、質疑京城廂坊族長老,她甚至根本來不及辯解就被奪了話去,可最終又還是給了允諾……一時之間,蕭家老太又覺得有些懵了。
清安:幼稚,公堂上溜人玩兒。
雲塵:你昨個兒不是說這老貨當你面說了些有的沒的嗎?
清安:哼,這個鍋我不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