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許久,清安仍是想不出這幕後之人能是誰,眼下看去這整個事件裡牽扯的關鍵角色無非就是快活王、王雲夢、朱老爺、幽靈宮、朱七七還有……沈浪?!
清安險些都要将這位新郎官給忽略了,沈浪其人江湖風評極好,唯一可勉強算作負面的也不過是如今那被傳的沸沸揚揚的他曾與幽靈宮主相戀的往事。
自古正邪不兩立,幽靈宮雖不算上正統意義上作惡多端的邪派,但其對待負心男人的殘忍事迹放眼江湖卻是獨一份的駭人聽聞,前陣黑蝴蝶等人那些個小打小鬧比之她們簡直是弱、爆、了!
然而命運卻總是愛捉弄人,幽靈宮的創建人因被辜負從此對負心男人趕盡殺絕,可她的女兒卻最終還是因愛上了一個辜負自己的人葬送了自己年輕的生命……
當然,也許往事的真相并不如說書人講述的那般,可終究不能被歪曲的是,惡名昭著的柴玉關曾辜負了白飛飛的母親,而若幹年後白飛飛愛上了俠義江湖的沈浪為他而死,如今沈浪要娶柴玉關的義女朱七七。
如此擺在眼前的事實怎叫那些聽衆不唏噓那薄命美人,她那為愛生恨的母親——白飛飛的母親帶着恨走完了一生也把恨意傳遞給了女兒,白飛飛帶着恨出生成長最終為愛而死,而她們曾愛過的男人們,一個将送愛女出嫁,一個将娶妻生子。
清安并不想去評論這整個故事裡到底孰對孰錯,誰情真誰假意,誰無辜誰活該,想來這樣一段往事如今卻這般流傳于江湖市井定是有人故意為之,是誰所為尚不得知,可目的為何如今大抵也看得出來,是在針對沈浪。
快活王的事大半個江湖的人随口都能說上幾段,形象早是壞得不能再壞,故事裡的朱七七天真爛漫率性果敢這樣的姑娘收獲幸福也不惹人嫉妒,白飛飛的母親可以說是悲劇的締造者可她自身本就是個極大的悲劇,而白飛飛作為故事裡最無辜的悲劇承受者自然不可能成為攻擊對象,唯有沈浪。
其實他也并未做錯什麼,整個故事裡也盡是他大義、俠義、有情有義的展現,可好像正是因為形象太正面了反而引人猜忌生厭,尤其是還身纏着這樣兩段感情糾葛。
于此,清安隻想為這位少俠點個同情蠟,她雖與這沈浪不熟但這故事的目的性太明顯,以至于她對受害者多少是同情的,至于事實是什麼……這跟她有關系嗎?
好吧,扯遠了,再将話題給扯回來——假若透她消息的人是沈浪,他救朱七七保護朱七七的所為都是合理的,可拉老丈人下水這……真的說不通呀!
“這……這名冊上面的鐘素秋……”看着突然映入眼簾且作了标記的女子名,清安一下子把腦中前一刻還在想的事全都拍飛了,如果沒記錯這人應該是花滿樓昨夜提到的那位“鐘素秋……素秋……這鐘素秋是什麼人啊?你上面也做了标記。”
大家族裡凡事講個有依有據、有規有矩,朱家這樣的富庶門第自然也是如此,哪怕是每日府中人員的進出、去留、病休都會有專人記錄,月彙一次、半年一統、年底一結。
眼下這本流動名冊上做了标記的,都是與事件有關聯或是事發期内有異常或流動的人員,大石昨日花了一夜時間将這些人從名冊裡标記了出來,然後今日已挨個兒做了調查。
“這鐘姑娘是蘇州城慈幼局裡教書的女先生,朱老爺熱心慈善,朱小姐也常帶着朱小少爺到慈幼局裡幫忙,三個月前慈幼局走水燒毀了部分住舍,朱小姐就邀這鐘姑娘來府中小住,半月後住舍重新建好這鐘姑娘便搬了回去。”
走水?三月前?半月後?清安挑出最為有用的三條信息琢磨起來,接着問道“朱小姐同這鐘姑娘關系很好,所以請她小住?”
“聽說是朱小少爺十分喜歡這位姑娘,央求朱小姐請這姑娘來府中小住,不過入府後朱小姐也十分喜歡這位鐘姑娘常找她一起做伴,可這鐘姑娘卻是個少言寡語的孤冷性子的人并不太與朱小姐親近……”
“有人說過這位鐘姑娘和朱小姐長得很相像嗎?”
“倒是沒聽說過這個說法不過……聽聞這鐘姑娘身姿高挑身形上與朱小姐頗為肖似,朱小姐曾讓裁縫按自己尺寸裁過新衣裳給這位姑娘作禮物。”
清安現在幾乎可以肯定,這位鐘姑娘就是昨夜花滿樓與朱七七談及的那位,也完全符合冒充朱七七的條件,先天的身材優勢,後天的模仿學習機會,隻是……昨夜朱七七卻否認了?
一般的否認有三種可能,一是确實不是,二是不知道是,三是是卻不願承認。
從目前所知的信息來看,清安覺得朱七七屬第三種情況的可能性最大,别看這朱七七瞧着心思粗得跟那棒槌似的可絕不是個愚鈍的、好糊弄的主兒。
想來朱七七應是真心将這鐘姑娘視為朋友相待,不然以她這樣的天之驕女怎麼會巴巴地跑去同一個性格冰冷的姑娘相處,而這鐘姑娘也必是有哪點入了她的眼讓她覺得這個朋友值得交,哪怕這朋友性格不太好相與。
且以朱七七的說法,她之所以離家是因為她義父的舊情人兼仇人王雲夢的陰謀計劃,而若假冒她的就是這位鐘姑娘,也就說明從慈幼局走水到入住朱府也可能是這計劃的一環,為的是方便這位鐘姑娘接近和假冒她。
當一個真心相待的朋友搖身一變成為陰謀的棋子,被背叛的當事人心裡無疑會出現兩個對立面,一是不再信任這個朋友與之決裂,二是相信這個朋友并認同她的苦衷,甚至為其隐瞞。
假設冒充朱七七的人就是這位鐘姑娘,清安雖不了解這鐘姑娘可到底與朱七七相處過,看得出朱七七在面對背叛的問題上顯然會傾向于第二種選擇,故而她否認和隐瞞了假冒者的信息。
倘若以上的假設和推論統統成立,那麼其實還可以根據朱七七現在身上那條衣品天閣的羅裙得出另外一個推論——朱老爺也在整個事件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首先,衣品天閣的羅裙是上月的新款,朱七七離家是兩月前,據她本人所述這兩月裡她都被王雲夢軟禁,那麼她換洗的衣物來源就隻有兩種,王雲夢讓人備的,王雲夢讓人從朱府取的。
昨日她讓人查過,衣品天閣确實送過這樣一條羅裙進朱府,同批還有其他新樣式的衣裙,且都送到了朱老爺那裡,結合朱七七嘴快的那句“我爹知道我被王大娘抓了”,顯然朱老爺期間是知道朱七七的下落的甚至親自探望過她确認過她的安危。
那麼,問題來了,朱老爺有沒有想過救女兒?
會細心到為身在外的女兒置辦衣物的父親愛女之心毋庸置疑,定然是關心女兒安危的,可奇怪的是清安并未從他身上看出半點對女兒安危的擔憂,甚至連假裝都懶得假裝給她這個外人看,不過這其實可以理解為為了不讓她深查此事他在故作安定。
是擔心她會卷進王雲夢的計劃,還是擾亂他的計劃……
“大石,如果你的孩子身處危險但是你一時沒有任何辦法救他出來,你會怎麼怎麼做?”
“如果一時真的無法救他出來那至少……至少我先想辦法保證他的安危吧……”雖然沒有為人父母的感同身受,但大石還是很快給出了答案。
“如果你是罪犯,你的人質和你的仇人有着親密的關系,在你想要通過人質報複仇人的時候,人質的家人給了你承諾,你因此放棄了傷害人質的想法,這個承諾是會是什麼?”
“嗯……和我站在同一線對付仇人!不過作為罪犯我未必會相信人質家人的話,有可能是他們在騙我啊,除非……人質的家人本身和仇人就有仇,還是不小的仇,不然我是沒法放心。”
“再問最後一題,假如你的未婚妻被掉包了,你要多久才能發現?”
“……清安姐,這個問題我……沒法回答。”大石不好意思地摸摸後腦勺,道“我連喜歡的姑娘都還沒有……”
“也是,我不該問單身汪這種問題。”清安将手上的冊子一合,随即向大石投去一道歉意的目光,然而這并沒有什麼卵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