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這樣的誇贊,牛家姑娘雖顯得十分高興卻并不驕傲,反倒是更賣力的解說起來,幾家店鋪逛下來,清安覺得自己在布匹刺繡方面真真是漲了不少知識,但對這牛家姑娘身份的懷疑卻也是愈來愈大。
雖說出身經營绫羅絲緞的商賈之家,對布匹刺繡有所了解并不奇怪,但這姑娘着實知悉得太多了,卻又多而不雜十分有條有理,且對這蘇州城布市商鋪的情況更算得上是了若指掌。
除此之外,踏足商鋪之地,這姑娘的氣度明顯與在别處時有所不同,由内散發着一股沉穩自信,更隐隐帶着一種領主的氣勢,仿佛足下之地皆是她的領土。
這樣的氣度絕非是成長在一般商賈之家可以養成的,所以清安幾乎可以肯定這牛家姑娘對自己的身份絕對有所隐瞞,不過倒也不像是懷了什麼壞心思。
一路逛下來,得益于帶了個好幫手,清安可謂是收獲頗豐,既挑選到了質量上乘、逞心如意的商品,還少花了不少冤枉錢——這牛家姑娘說價的本領又是一絕。
采買接近尾聲,兩人走進了這布市裡最大的一家店鋪,店鋪足有三層,鋪面裝修得十分氣派,裡面的客人卻是不多。
店鋪裡當值的店夥計是個極有眼色的人,見兩人進門立即客客氣氣迎了上來,間或又細瞧了幾眼兩人身上所着衣裙,态度愈發的恭敬起來。
“姑娘身上這衣裳所用布匹可是海棠淩?”店夥計一面敬業的向兩人介紹店裡新上的貨品,一面試探着問道。
聞言,牛家姑娘眼睛一亮,忙不疊湊近來細瞧起這外裳輕紗下若隐若現的海棠花,确認道“還真是海棠淩,極好的料子呢……”
“可不是麼。”店夥計點頭贊同,卻又接着道“姑娘身上這‘衣品天閣’羅裙也是極好的,‘衣品天閣’的用布、縫制手藝可都是這蘇州城裡數一數二的,就連這朱家小姐都愛穿這‘衣品天閣’的衣裳。”
機靈的店夥計沖着兩邊都是好一番誇贊,暗暗為自己不俗的眼力點了個贊,要知道“海棠绫”可是年前江南上貢的布匹,而這“衣品天閣”的羅裙又是市價不菲,兩樣都不是不是一般人家姑娘穿得起的。
“店小哥,你所說的朱家小姐,可是朱富貴朱老爺的千金?”
“咱這蘇州城裡雖然姓朱的大戶不少,可能提得上名兒的可不就姑娘您說的那位了,說起來這‘衣品天閣’還是朱家的産業呢,這一行裡放眼江南能與朱家比肩的怕也就隻有花家了。”
“原本隻知道花家的地皮生意做得大,沒想到其他生意也這般厲害。”
店夥計嘻嘻一笑,接着道“姑娘可能不知道這兩家還是多年的世交呢,聽說這朱家小姐的夫君本該是這花家……”
“唉!你這夥計不好好給我們介紹貨品怎倒是嚼起舌子根來了。”本是在旁安安靜靜聽着的牛家姑娘突然出言打斷店夥計的話。
店夥計一怔,面上有些尴尬,卻又很快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般,笑眯眯的接着向兩人介紹店裡的貨品。
這時,店裡又來了客人,一位打扮文秀的年輕小姐,身邊帶着一位長相嬌媚的丫鬟。
“宛心姐姐!”正從樓上下來的女客一眼就認出了來人,帶着身後一溜丫鬟婆子,滿臉笑容地上前寒暄“姐姐你可有好些時日沒到我府上做客了,莫不是又鑽進了那書堆裡?”
“妹妹又取笑我了。”年輕小姐臉上揚起一個淡淡的笑容,連同聲音也是淡淡的“妹妹可知近日城外數百畝田地鬧了蟲災?”
“說起來都好些年沒鬧蟲災了,今年瞧着是個好年份怎會……哦,原來姐姐是助孫伯父治蟲災去了,姐姐還真是不愧‘女中諸葛’之名,竟連治蟲之法都通曉。”
“妹妹謬贊,我不過是略通皮毛而已。”
“姐姐總這般謙虛又心系百姓……”
這邊,久别偶遇的“好姐妹”你一句我一句的進行着客套又恭維的談話,那邊清安與牛家姑娘已由店夥計領着往上二樓的樓梯口去。
店鋪二樓的面積與一樓相當,卻隻用了不到三分之一的地方陳列布匹,其餘地方則擺放着金邊鑲玉的圓桌凳椅以及郁郁蔥茏的花卉盆栽,環境很是優美。
“方才那位進門的小姐你認識?”清安問向身旁的牛家姑娘。
牛家姑娘烏黑的大眼珠一轉,否認道“不認識,隻是覺得這人太過假惺惺,瞧着生厭罷了。”
假惺惺?若是沒有恩怨也不了解其為人,就剛才那短暫的觀察,清安覺得就方才那位小姐所表現出的儀容氣度說是大家閨秀的标杆也不為過,更難得的是明明對着不想談話的對象卻還是能一口一個“妹妹”喊得順溜親切,演技了得,素質難得。
“店小哥,剛進店的那位是哪家小姐?”
“是知府孫大人的千金。”店夥計瞥了眼牛家姑娘的臉色,言簡意赅回答道。
“别人管她叫‘女中諸葛’?”
“據說這位孫小姐兩歲識字、三歲吟詩、五歲作文……加之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才情過人且又足智多謀,多年來一直伴孫大人左右幫着處理過不少棘手的難題,故得此美名。”
“聽起來……蠻厲害的。”
聽到清安這句稱贊,牛家姑娘不高興道“我們到底是來買布的還是來聽故事的啊?”
“當然是買買買,店小哥,還不快點給我們介紹介紹。”
店夥計連連點頭稱是,一點不拖泥帶水地又開始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