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兔子呢?怎麼……還不見……有兔……”月華話都快說不成句了。
皇帝暗笑:“還裝。”他也繼續裝着道:“倒也奇了,按理說兔子該有許多的,怎麼還不見?”将馬勒停。
馬一停,他便不動了。
月華如同被從高空抛落,卻落不到實處,難受得厲害,便咬着唇道:“那就繼續找呀。”
“不找了,下馬吧。”說着,他真翻身跳下馬去。
“哎——”留月華一個人坐在馬鞍上,空蕩蕩的,無所适從。
他張開雙臂,笑道:“來。”
月華渾身早軟成了一灘泥,腳上哪還有力氣,靠自己下馬是一定下不來了,隻得松了腳蹬,身子一歪撲進他懷裡。
他的懷抱溫暖,雪花落在臉上冰涼。
這時他看見了她的臉。
雪融化在潮紅的美人面,仿佛牡丹含露,嬌豔欲滴。
他湊近她耳邊,小聲道:“不知怎的,覺得琉璃甚是可憐,蹭得着,吃不着。”
“你……你壞死了!”她有氣無力,咬牙切齒。身子難受,越想越氣不平,要咬他耳朵,他往後一躲,沒咬到。
原地樹林子裡約莫歇了半炷香,兩人束好衣裳,繼續遊獵到日落。
皇帝的笑意在嘴邊一直沒落下來。
月華肌膚瑩白如雪,但比雪好看,比雪溫暖。
皇帝雖然隻是十四歲的少年郎,膂力驚人,騎射亦精,小半日工夫,打了一頭鹿、一頭羊、幾隻兔,十多隻野鴨。月華隻想吃羊和兔子,皇帝便命人拾掇去烤,野鴨分賜幾名親貴大臣和随從食用,鹿則裝車送回宮裡孝敬太後。
雪夜,在冬季枯草氣息的别苑裡,她和他在帳子裡簇擁着爐火吃肉飲酒。
月華在宮裡時,吃得甚少,嘴巴又挑,跟個貓兒似的。今夜大快朵頤,像個貪吃的孩子,也不顧什麼高貴矜持,吃得皇帝勸道:“别撐着。”
月華吃得滿嘴油,手上拿着一根兔腿,沖他笑:“自己獵的,吃着就是香。跟旁的就是不一樣。”
明明就是要誇他,她非要拐個彎兒。拓跋宏笑道:“你獵的?”
月華挑眉:“箭和石丸都是從我手裡出去的,就是我獵的。你看我厲害不厲害?”
他笑:“好好好,我們琉璃真是厲,害。”
她原本偎在他身邊,聽他笑她,擡手就要往他臉上抹,皇帝嫌棄地躲,琉璃又探身伸長胳膊去夠,皇帝左躲右躲躲不過,隻得任她抹,抹了一臉油。
皇帝留戀此地,有心攜貴人在别苑過夜,劇鵬提醒說按宮裡規矩不可,皇帝身系社稷,若無事先周密安排,不可草率在外過夜,隻得動身回宮。
動身便已遲了,加上月華暴飲暴食腸胃不消化,半道上颠颠簸簸,颠得惡心反胃,幾次停車去吐,路上便有些耽擱。
回到宮城,已經是下半夜。
剛進宮門,便有宦官迎上來,說徽音殿那邊,太後傳召,請皇帝過去。
“何事?”皇帝皺眉。
來傳口谕的宦官答說不知。
月華料想深更半夜必不是好事,或許是太後要責罰,便道:“臣妾随陛下同去。”
皇帝道:“你去也是白白搭上。且你現在身子不舒服,快回寝殿歇息着,别讓我擔心。”又吩咐人去請醫女來給貴人看診。留下劇鵬負責安置好月華,他便匆匆離去。
月華在月影殿,上吐下瀉,醫女又是為她服藥,又是施針放血,好一番折騰。宮人早早服侍她洗沐,可月華躺在床上,遲遲等不到皇帝的消息,心中不甯,無論如何都無法入睡。
要麼皇帝本人來宿,要麼宣她去侍寝,就算今夜兩人不在一起,按皇帝往日的習慣,至少該給她來一個信兒讓她安心。尤其她病着,他若不是遇到極麻煩棘手的事,一定會來看她,至少會打發一個宦官來看她。如今一點動靜都沒有,她越想越怕。
太後鐵腕,就算月華不涉朝政,也是知道一些的。誅殺權臣乙渾;殺皇帝的外祖父南郡王李惠,株連十餘家,死者數百人,天下稱冤……别說是這些人,就連先帝,據說都是死于太後的一杯毒酒。
不知等到哪時哪刻,月華再也忍受不了擔驚受怕的煎熬,喚劇鵬來,吩咐道:“你快去看看陛下怎麼了,回我一個信兒。”
劇鵬回來,隻說皇帝有要事處理,不得閑。又說陛下請貴人先睡,不必擔心。
月華得了這句話,雖然仍有些不踏實,但總算安心少許,便聽話去睡了幾個時辰。
第二天早上醒來,問左右,說皇帝沒有來,猜想他或許直接上朝去了。
然而等到下午,他還是沒有如往常一般出現,也沒有宣召她,隻是派人來說他忙,讓她自行用膳就寝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