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雜着各種氣味的大巴在凹凸不平的路上行駛,車上載滿了放寒假的學生,除了位置坐滿,中間通道還放了一排小凳子,小凳子上也坐滿了人。雖然車内逼仄,但這群孩子已經習慣了,亮晶晶的雙眼滿是回家的期盼。
雲舟是車内其中一員,和同學一路叽叽喳喳。車程1個小時,大巴從縣裡開到村口。從車上下來後,雲舟還要走一公裡路回家,到家門口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阿嫲,我回來啦!”
她推開外院的鐵門,土黃色的小狗從裡面沖出來,撲到身上,使勁搖擺歡快的尾巴。
小狗實在是太粘人,雲舟揉了好幾下狗頭,狗子也沒能滿意,不斷撒嬌貼貼表達着自己的思念。
“哎呀狗仔,我要做飯了,不能跟你玩了。”說完,她便抛下可憐巴巴看着她的汪星人,踏入老宅洗手煮飯。
老人從菜園子裡摘完菜,見外孫女回來了,連忙抱怨道:“撲街!不知道哪個粉腸又偷我院子裡的菜,被我知道的話看他怎麼死!”
“阿嫲,今晚吃什麼?”
雲舟主動接過對方手裡的籃子,看到了剛摘下新鮮碩大的油麥菜,一顆顆色澤亮綠,水靈靈誘人。她熟練地站着擇菜。
老人從櫃子裡取出早就準備好的臘肉,一邊切一邊開口道:“今晚吃豆角炒臘肉,吃頓好的,慶祝你回來。吖妹,把豆角擇一下。”
雲舟眼睛刷的一亮,加快手上的速度。
油麥菜裡有一種叫莴苣素的物質,這種物質會帶來苦味。但以食為天的廣府人有自己的對策,老人在炒油麥菜時,倒上了少許黑漆漆的豆豉,然後拿起鏟子爆炒。
粒粒鹹甜味豆豉完美中和了油麥菜的苦澀,吃起來香掉舌頭,端上餐桌後,是最快消失的菜品。
豆角炒臘肉也很好吃,但兩人都不敢多吃,葷菜是要留一半到明日的,畢竟家裡窮,吃得太好會誕生負罪感。
“你媽寄來了你弟的照片,想讓你看一眼。說别忘了你有個弟弟,姐弟倆别生分了。”
“我不要看,把它撕了吧。”雲舟聲音悶悶的,吃飯的動作變得極其緩慢。
老人往對方碗裡夾了兩塊肉,聲如洪鐘道:“對,就是這樣,有骨氣!”
“你媽都癡線的,我把她罵了一頓,自己帶着兒子到城裡享福,把女兒扔到鄉下不管不顧,不配為人母!當然,你爸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躲在女人的背後當隐形人,吖妹,你長大後别養他們。”
看着外婆為自己憤憤不平,一股暖流悄悄流入心田,雲舟感覺渾身暖洋洋的。
她認真道:“嗯嗯,我以後隻養阿嫲。帶阿嫲到城裡住。”
“他們不要我,我也不要他們。”
老人性格強勢,平日裡總是不苟言笑,此刻想了半天,都想不出要說什麼軟話安慰小朋友,隻能笨拙說道:“明天我們去河邊撿田螺,阿嫲給你炒,你最愛吃的紫蘇炒田螺。”
“好啊!”提到美食,雲舟重新變成快樂的大饞丫頭。
“明天帶上狗子,我還要叫上桃桃,一起去摸田螺!捉魚!阿嫲,我明天想吃番薯葉,學校飯堂都沒有的吃。”
“明天都給你做,你想吃什麼,就做什麼......”
*
“醒醒——”
“醒醒——”
一道女音從耳畔傳來,睡夢中的雲舟意識回籠,緩緩睜開了雙眼。
一名穿着白衣、戴着口罩白帽的年輕女人在自己枕邊,溫柔問道:“你怎麼了?是做噩夢了嗎?我是照顧你的醫生,身體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的地方?”
醫生?怎麼會有醫生?
雲舟擡起手快速把眼角的淚水抹去,從床上坐了起來,看到圍着一圈的沈霜、鄭琴月、姜清玉,甚至霍武姬都來了,全都擔憂地望着自己。
“沒有,我隻是想家了。現在還好,就是感覺身體有點虛。”
年輕女人遞過來一杯水,細心地将被子掖了掖,“大病一場是這樣的。醫療艙分析你憂思過重,是被那人吓壞了吧?你放心,他已經死了,再也不會有人傷害你了。這兩天我會在你的身邊,給你疏導情緒。”
雲舟:?
心理醫生?
“不用了,月姐會照顧我的,我不習慣不熟的人。”
鄭琴月終于有機會沖上來,憐愛地拉上雲舟的手,“對,有我照顧舟舟就好,我一定會照顧好她的。”
“那行,先讓病人安靜休息一下,室内不宜多人,有一個就夠了。鄭小姐,有什麼問題随時聯系我,我先回去了。”
鄭琴月站起身把人都送出門,“好的謝謝你醫生。”
姜清玉還戴着老人面具,霍武姬按原計劃也僞裝成了老人,姜清玉一邊回頭一邊和霍武姬往外走,“舟寶,你要快點康複鴨,奶奶下次再帶小姐妹來看你,你要照顧好自己!床頭是我給你帶來的補品,記得吃!”
等人都走光後,鄭琴月轉回身,關心道:“吓死我了舟舟,聽說你在浴室昏倒,我收到消息後趕緊從外面趕回來,昨晚你額頭燙的吓人,大家輪流守了你一晚上。”
“偷偷跟你說,我都怕你魂魄飛回華夏了。”
雲舟:“......”
“魂沒飛,倒是夢裡夢到了過去。”
“過去?你夢到什麼了?”鄭琴月好奇道。
“先不管這個,沈毅......他是怎麼死的?”
雲舟不敢看鄭琴月的雙眼,喝水掩飾臉上的緊張,心跳加速豎起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