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直接側身離開。
健身房裡,三面落地鏡清晰地倒映着整個房間的場景。
羽生結弦戴着耳機,站在空曠的地面上,身旁的訓練器材都被挪到了角落,留出了一塊足夠他活動的空間。
他沒有停下動作。
他的眼角餘光掃到了鏡子裡的中島尚,可他并沒有打算分心去理會她。他仍舊沉浸在自己的音樂裡,腳步随着旋律的鼓點起伏,時而旋轉,時而滑步,時而在地上翻滾,動作流暢而專注,帶着那種隻屬于他的韻律感。
中島尚靠在橢圓儀旁,雙臂環抱,看着這一幕,心裡不知道為什麼生出了一絲複雜的情緒。
音樂在羽生結弦的耳機裡獨享,所以在中島尚眼裡,羽生結弦在做的事情格外“奇怪”。
……如果不是她現在沒什麼心思,大概早就笑出聲了吧。
“想笑就笑呗……”
羽生結弦結束了這一段編排,氣喘籲籲地坐在地上,調整着自己的呼吸。他随手将耳機摘下,塞回口袋裡的耳機倉,揚聲器裡,音樂流淌而出。
那是前陣子他興奮地塞進她耳朵裡的那首歌——《Goliath》,強烈的電子音符躍動在空間裡,節奏感分明,讓人忍不住跟着血液沸騰。
“要看看嗎?剛剛編好的一段。”
他擡頭,透過鏡子看向站在一旁的中島尚,眼神亮晶晶的,興奮得像個孩子。那是她太熟悉的表情,和那天他把耳機遞給她時一模一樣,期待又自信,帶着一種無論如何都想要分享給她的心情。
……誰能拒絕這樣的眼神呢?
“看。”她也沒法拒絕,靠在健身器材上點了點頭。
羽生結弦随手一扔手機,音樂瞬間充滿整個房間。他站起身,身體自然地跟着旋律晃動,下一秒,腳步踩上節拍,動作順滑地融入音樂裡。那是剛剛編排出來的舞步,每一個細節都精準貼合旋律,像是他和這首音樂之間有某種默契,每一步、每一個轉身、每一個停頓,仿佛都是旋律本該如此的延續。
哪怕隻是簡單的走步,都流暢得像是從音樂裡生長出來的節奏。
中島尚下意識屏住呼吸,目不轉睛地看着他的表演。
在這種時候,羽生結弦身上那種渾然天成的舞台感被放大得無比清晰。他在冰場上是世界頂尖的天才,在這樣安靜的健身房裡,他仍然是那個世界上最懂得用身體表達音樂的人。
音樂漸漸收尾,他猛地旋轉了一下,穩穩地停住腳步,甩了甩額前的汗。
“怎麼樣?”他呼吸還未平穩,嘴角卻已帶着笑意,眼睛直直地看着她,“果然還是要有音樂看起來比較好吧?你剛剛就是在偷笑,對不對?”
說着,他上前一步,擡手随意地在褲子上擦了擦汗,接着擡起手,毫不猶豫地捏了捏她的鼻子。
“才沒有!”
中島尚猝不及防地被捏了一下,連忙躲開,臉頰微微泛紅,揉着鼻子氣鼓鼓地瞪了他一眼,像隻炸毛的小狐狸。
隻是,玩鬧着的羽生結弦卻突然收起了笑容,微微皺起眉頭,目光落在她半濕的發絲上。
“怎麼不吹幹頭發?”他的語氣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責備,“是有什麼急事找我嗎?”
這一句話,讓中島尚剛才因為鼻子被捏而鼓起的情緒頓時消散。她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閃躲,唇瓣張了張,最後卻沒能找到一個合适的開口方式。
“你是不是生氣了?”
她原本有好多話想說,可是看着羽生結弦關切的表情,一時竟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最後脫口而出的,竟然是這個問題。
羽生結弦眨了眨眼睛,表情一瞬間帶着點莫名其妙,“生氣?為什麼要生氣?”他腦子飛快地運轉了一下,随後恍然大悟,“你是說你今天去應酬的事情嗎?”
他頓了頓,随即點點頭,嘴角微微勾起,“嗯,我挺生氣的。”
中島尚怔住,“我不是……”
她還沒來得及解釋,就被羽生結弦輕輕攬進了懷裡。他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熟悉的沐浴露香氣夾雜着她身上殘留的溫熱,和之前的煙酒味道截然不同。這才是她該有的味道,帶着一點點松弛的甜,溫暖得讓他安心。
“你幹嘛要解釋?”他的聲音輕輕的,在她耳邊低語,“我在生氣的是那些把冰演事業當作交易敷衍的人,我在生氣的是那些把我當作籌碼去威脅我身邊在乎我的人。”
他的語氣不疾不徐,卻帶着一點說不出的壓抑和隐忍。
中島尚的手無意識地抓緊了他的衣袖,眼眶不知不覺地泛紅。
“那……你不生我的氣嗎?”她的聲音低得幾乎像是自言自語。
“我為什麼要生你的氣?”羽生結弦哭笑不得地擡起頭,忍不住又捏了捏她的鼻子,“那個奧州的場地負責人我見過,油膩大叔一個,害你去和這樣一個油膩大叔一起吃飯的是我,你不生我的氣,我就謝天謝地了。”
他臉上帶着笑,語氣輕松,仿佛一切都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是——
眼淚落下了。
晶瑩的淚珠悄無聲息地滑落,他一下子慌了,手忙腳亂地給她擦着眼淚,語氣也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急促,“怎麼了這是……是不是我電話打得晚了?混蛋,我去找藤井……”
他轉身就要去找手機,卻被她拽住了手腕。
“不、不是……”她抽噎着,“我以為你生氣了……覺得我去談條件……是不信任你……可是、這個場地……黑漆漆的……我真的、真的害怕……你受傷……”
她的聲音斷斷續續,帶着一絲委屈,一絲倔強,還有一絲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心疼。
羽生結弦的心猛地一緊。他什麼都明白了。
他輕輕拍着她的後背,語氣低沉又溫柔,“我知道,我當然知道。我是這麼不知好歹的人嗎?這居然還要生氣,那我是什麼小氣的男人了?”
三面的鏡子,讓羽生結弦就算擁抱着也能看到她的表情。委屈的模樣,讓人心疼。他似乎明白了一點什麼,更心疼地把她摟得更緊。
“我電話打得急,你是不是還沒吃晚餐?要不我們去吃點什麼?”
完蛋了,想安慰卻隻能想到吃飯,真是遜斃了。羽生結弦話說出口,忍不住自我吐槽。
“我想吃關東煮。”
還好,他的小狐狸很買賬。
“好。”他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