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便不會有人想到“死去的晏琳琅”會借神女壤複活,反正除了六欲仙都的掌權人外,無人知曉神女壤究竟是何模樣,找一樣同宗的神器替代再合适不過。
“妙妙,你從今往後不能叫我‘師父’了,而要叫小師叔。”
晏琳琅看向懵懂跪坐的白妙,問道,“方才我交代你的事,記住了?”
白妙睜着圓潤的貓兒眼,用力點點頭。
“好,随為師出去,清理師門。”
晏琳琅在心中默念了聲“師父對不住,就容我狐假虎威一次”,随即擡手在臉上一揮。
待紅霧散盡,她已變成了一位白發紅衣的冷豔女子,正是她的師父——仙都之主柳雲螭的模樣。
而玄溟神主留下的剪紙人,則變成她原先那副小家碧玉的身軀。
如今她在明敵在暗,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以身做餌,将人引出來一網打盡。
“柳雲螭”擡手一揮,帶着白妙與小家碧玉走入晨光中,迎向閣外烏壓壓的人群。
……
玉階前,仙都六部之人嚴陣以待,各懷心思,俱是想看看能斬殺夜彌天奪權的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見到那襲白發紅衣的身影迤逦走出,衆人愕然,随即炸開了鍋。
“是仙都之主!”
“怎麼會是尊主大人!她老人家不是已經退隐東海,多年未曾入世了嗎?”
晏琳琅畢竟頂着師父的尊容,一改以往跳脫随性的步态,頗為霸氣地大步向前。
“都來齊了?”
她掃視階下一張張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面色一凜,冷聲呵笑:“諸君這是連自家人都不識得了。見了本尊,何不跪拜?”
此言一出,一半仙都舊部俱是懾于其餘威,紛紛跪拜道:“屬下拜見尊主!”
另有一半人仍舊站着,其中有新面孔壯着膽子問道:“不知夜司使在何處?”
這些人果然是夜彌天所轄的鑒目司部衆。好得很,這麼急着為他們主子出頭。
晏琳琅扯出一抹譏笑:“夜彌天裡通外敵,僭越犯上,已被本尊肅清。怎麼,你們要抱不平?”
那群人鬼鬼祟祟地鼓眼努睛,明顯持懷疑态度。
他們互相交換了個眼神,便有一個副使模樣的中年男子暗中掐指凝氣,将萬象閣檐下倒懸的一面水鏡轉向晏琳琅。
水鏡即刻将她的容顔投射至空中,衆目睽睽之下,白發紅衣的女子唇畔帶笑,目光冷冽,容貌沒有絲毫的變化。
“怎會如此?難道真的是仙都之主回來了?”
夜彌天的部衆駭然變了臉色。
晏琳琅沒給他們後悔的機會,擡手一揮,洶湧的靈力化作迅疾箭矢,将空中水鏡連同那名擲鏡的副使一同擊了個粉碎,半點殘渣都沒留下。
眼下誰還敢質疑“階上之人就是柳雲螭”的事實?
一時衆人惶然下跪,幾個老部衆更是激動得熱淚盈眶。
“仙都少主遭逢變故的事,想必諸位已經知曉。吾雖隐居東海,卻不能坐視有人傷我徒兒、辱我仙都,故出關清理門戶,誅殺通魔叛賊夜彌天及其同黨。然本尊大道未成,不可長留此處。仙都不可一日無主,從今往後,這位……”
晏琳琅頓了頓,将面無表情站立的紙人版自己推向前,繼續道,“這位本尊的關門弟子師晚晚,便是新任的仙都少主。諸位可聽得明白?”
衆人哪敢聽不明白?忙抱拳稱“是”。
“甚好。望諸君引以為戒,日後再有人心生僭越……”
晏琳琅一掌震碎白玉雕欄,霸氣道,“有如此玉!”
衆人頭也不敢擡,忙伏地跪拜。
趁大家都忙着磕頭的功夫,晏琳琅飛快轉入廊柱後,擡手一揮變回小家碧玉的模樣,将那紙人替身收回袖中。
待她再從廊柱後走出時,便已取代紙人的位置站在那兒,俨然又成了仙都新任少主師晚晚。
衆人磕完頭再起身時,赫然發現仙都之主柳雲螭已然歸去,隻留下那個不發一言、看不出實力的柔弱新少主。
雖說這個新少主是仙都之主的關門弟子,但畢竟沒見過面,比不上琳琅少主與他們的感情深厚。
一時大家皆是愣愣杵着,不知作何反應。
晏琳琅也不急着立威,隻悄然喚醒靈台中的天機卷,咨詢了魔氣辨别的方法,便緩步走下台階。
衆人自覺讓開一條道。晏琳琅攏袖穿梭其中,審視衆人。
她循着指引行至一名低頭垂首的金烏衛面前,靈台中的天機卷忽而一亮。
果然,金烏衛中也混入了潛藏的魔修!
晏琳琅眸色微變,近距離釋放靈力控制住此人。她現在無需刻意隐瞞自己的招式,又得神女壤加持,出手又快又狠,衆人還未反應過來,那名金烏衛已被一掌拍出原型,化作魔氣逃竄。
晏琳琅施法追擊,隻見一道白光噼裡啪啦閃過,正中那團逃竄的魔氣。
魔氣來不及哀嚎便化作灰燼,鑒目司的其餘部衆見大事不妙,頓時亂了陣腳。
這些人一個都不能留。
晏琳琅指尖靈力化作利刃,解決掉兩人,繼而看向一旁含着饴糖犯困的少女,笑道:“妙妙,幹活了。”
白妙猛然清醒,擡手幻化靈刀飛身階前,幾個起落間,便切菜瓜似的将那群叛徒收割。從出刀到收勢,僅在一盞茶的時間内。
魔氣消散,衆人這才如夢初醒。
“原來真有魔族細作混入!”
“夜彌天這豎子,真是枉費琳琅少主對他的悉心栽培!”
晏琳琅當場誅殺魔修細作,既亮明了實力,又解決了一大威脅,目的已然達成。
她拂塵般拍了拍手,這才發話:“我不似前任少主心軟,對吃裡扒外的東西絕不手軟!如今匪首已除,仙都百廢待興,各位還有什麼話要說?”
留下的人中有中立派,也有晏琳琅先前的死忠部衆,不肯輕易易主。
一時沉默,誰也不敢率先表态。
晏琳琅對此早有預料,轉身看向階前困倦發呆的白妙,悄悄使了個眼神。
白妙撓了撓腦門,随即會意。
她快步跑到晏琳琅面前,直挺挺撲通跪地,而後以一個誇張的、頂禮膜拜的姿勢,五體投地喊道:“屬下願誓死追随少主,屬下願誓死追随少主。”
語氣毫無感情,姿勢格外浮誇。
好在這番表現反而有一種“迫于淫威不得不低頭”的荒誕感,衆人反而不覺異常。見最強戰力帶頭表态,衆人也紛紛繳械下跪,齊聲道:“屬下願誓死追随少主!”
金色的晨曦灑下,微風拂過,紫羽金合歡枝葉婆娑。
晏琳琅旋身接受衆人跪拜,緩緩擡起纖白的手掌,似乎要抓住穿過指縫的那縷光,感受這久違的溫暖。
夜彌天紮根仙都幾十年,同黨恐不止今日這些,必定還有漏網之魚潛伏他處。
晏琳琅并不急于求成,今日拔除了大部分逆賊,又以新身份重新坐上了仙都少主的位置,已是足夠。
至于其他的雜碎,她等着他們按捺不住,自投羅網。
……
飲露宮的角落,一縷細如黑線的魔氣鑽過葉縫,落地化作一隻不起眼的黑色小蟲。
小蟲在廊下飛快遊走,正是方才自仙都少主掌下逃生的那位魔修——
事發突然,多虧他及時将一縷魔魂抽出,趁亂混入衆人影子中逃離,這才僥幸保住一命。
夜彌天已死,親信被拔除了大半,六欲仙都已是新少主的天下。他必須要将這個消息告訴魔主大人,以便與族人裡應外合,另謀大計!
但飲露宮四處都有水鏡監視,他若還以魔氣的形态在空中亂竄,則極易暴露蹤迹。唯有變成蟲子貼地爬行,才有可能避開所有水鏡的照射,順利鑽出結界。
可惜這種障目托生的術法有個弊端:若是蟲身被人摧毀,那他寄生在上的那縷魔魂亦會煙消雲散。
所以,他須得萬分小心。
身為魔族細作,這種程度的困難完全不在話下!
魔修小蟲得意洋洋,冷不防一片碩大的陰影沖天而降,吧唧一聲,将他砸了個正着。
那隻精緻的鞋底移開,黑蟲已被壓了個稀巴爛。
晏琳琅矜貴垂首,碾了碾藕絲繡鞋。
嗯?
好像踩着什麼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