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相信我說的話了,還不松手嗎?”
姜挽月微微掙紮了一下被他攥住的手腕,并輕挑眉,眼底半帶着笑。
在她的印象中,神志不清的人多半與瘋了的人沒什麼區别,可看見謝長綏這副模樣,才發現并不是所有人都是。
因為謝長綏還有思考的能力,也保持着時刻的警惕,心存戒備。
至少目前,她還沒發現别的……
他願意相信她的話,不傷害她的話,她姑且當作他還尚存人性。
謝長綏聽了她的話,偏頭瞥了一眼被自己攥在手裡的纖細皓腕,細得仿佛他稍一用力便能将其折斷。
他遲疑了片刻,又看了眼她脖頸上的傷。
他想要殺的人,一旦落在手裡就沒有逃脫的可能,可偏偏她還活着……他原本可以掐死她的。
她還活着,就說明他一定是忘了什麼,遺漏了什麼……
他的指腹下意識摩挲起她的手腕,若有所思着什麼。
可越是深想,心裡便莫名升騰起一股使他暴躁難自控的戾氣,懶得想便想不起,想不起便心生暴戾與厭惡。
越是反複如此,到最後他便隻想肆意發洩情緒,而這種對外的情緒,總是會傷及他不願傷及的無辜之人。
所以,這個從他手裡逃過一次的女子,大概也是他不願殺的。
至于她所說的有多重要,他相不相信也已經不重要了。
他隻知道,這個人不能死在他手裡。
冥冥之中,他總覺得若是真把她弄死了,或許會後悔。
他極度厭惡不安地閉上眼,緩緩松開握住她的手腕,也将少女略顯蒼白的笑顔從腦中摒棄。
他正欲趕人走,誰料下一秒,身前的姑娘卻在他松手後反握住他的手腕,耳邊傳來她輕柔的勸哄,她說:“這次不許躲了。”
姜挽月用還完好的右手探了他的脈。
謝長綏也陡然擡眸,一雙紅眸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地盯着她,一點點看過她的臉。
這姑娘生得好。
如煙柳眉,眼似秋水,瓊鼻朱唇,若非氣色不佳,唇色本該再嬌豔些,但即便如此,也難掩她的花容月貌。
這樣一張臉,凡是見過一次便不會忘了。
可他似乎不太清醒,這張臉看着看着竟又變成了另外一張陌生的臉,如此反複變換,有時還會變成太玄劍宗那些人的模樣,要不是她身上還穿着女子衣裳,恐怕已經命喪他手。
于是,在姜挽月擰眉沉思時,他的嗓音突然驟冷:“你是誰?”
姜挽月聽出他話裡防備她的意思,頓了頓,放開他的手,眼珠微動,思考了一下怎麼說。
好一會兒,她看出謝長綏眉間的不耐之色,忙開口:“蘇輕竹,我叫蘇輕竹。”
“蘇輕竹……”
謝長綏眼前的她又恢複了原本的模樣,看着是有些眼熟,腦海中也依稀記起一些畫面。
大多都是些他強撐着身體背着她不知去向何處的記憶。
想到這裡,他微蹙眉,漸漸對她徹底放下了戒備。
“你怎麼也法力盡失?”這時,姜挽月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方才她替他把脈,居然發現他和她一模一樣,與一個凡人沒有任何區别。
謝長綏似乎對她的話并不意外,沉吟片刻才道:“自封。”
自封?
姜挽月一愣,随後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什麼。
難不成……他也在擔心自己會濫殺無辜?
否則他為什麼要平白無故自封這一身法力?
對此她也沒多問,畢竟眼前的謝長綏情緒并不是十分穩定,萬一她問了什麼不該問的怎麼辦?
索性她噤了聲,目光緩緩落在他的左手上,那兒的道袍已經被血染紅了一大片。
她動作輕柔的将他的袖挽上去,露出他手臂上的那一長條猙獰的傷口,一眼便知,是他自己用匕首割開的。
她也沒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而是掃視了一圈他的房間,連一瓶藥都不曾看見。
她隻好先撕扯下自己的裙擺衣料,一圈一圈纏在他的手臂上替他先把血止住。
“好了。”做完這些,她拍了拍手,繼續說道:“等廷玉拿完藥回來,我晚點再來看你。”
她緩緩站起身,因身子虛,站直後不禁踉跄一下,大腦陣陣暈眩,眼前一片漆黑。
她扶着床架閉眼深呼吸,好一會兒才睜開眼,下意識垂眸看了一眼謝長綏,卻見他緊鎖的眉心似乎松了許多。
他的眸子一片沉靜,深深望着她,突然發問:“你的身子還沒恢複好?”
“你……怎麼知道?”她遲疑開口,要是他記憶混亂大腦不清醒的話,他應該是想不起這些根本不值一提的事才對……
謝長綏嘲弄一笑:“蘇輕竹,你當真以為我毒發之後是傻的不成?”
姜挽月:“……”
很好,看來他的意識已經漸漸回來了。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好騙?”
她連忙搖頭:“怎麼可能,我隻是為了自保,你也知道的,你當時那個樣子……對吧?”說着,她又擡了擡下颌,暗示自己的脖子。
她其中的話并未解釋清楚,但兩個人都心知肚明。
謝長綏微微颔首,唇畔染着似有若無的笑,“也是……”
“既然你沒事了,那我先走了?”她提着裙轉身,剛走出去幾步,靠近屋内那一地狼藉時,身後突然傳來他冷靜清醒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