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語氣不好,蒼蒼縮回手,擡眼仍是笑,“白天繡,不在燈下,沒關系的。”
獨孤上野面無表情的看着她,“我說了不要。”
蒼蒼雙手又撐在了桌邊,偏過臉輕輕點頭,“聽殿下的。”
獨孤上野看着她的側影,心底一股邪火湧出。“蒼蒼,你對我到底有幾分感情?”
蒼蒼身子僵冷,茫然又震驚的看向他問:“殿下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不需要你讨好我。”獨孤上野厲聲命令:“今後不準稱我為殿下。”
蒼蒼咬牙,憤然轉身往花廳外走,他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強行把她拽了回來,蒼蒼用力甩開他的手,極力咽下滿腔的委屈道:“我不知道殿下這是怎麼了?殿下需要冷靜一下。”
“如果不是因為上官府一案,你會跟我在一起麼?蒼蒼,你在意我麼?”他在她再次轉身時問。
“獨孤上野,你憑什麼質疑我?”蒼蒼轉回身問:“你覺得我在償還你的恩情是麼?你覺得我是低聲下氣的在取悅你是麼?”
“我不想你勉強自己。”獨孤上野伸手撫她的臉。
蒼蒼失望垂眼,側臉避開了他的手。“今日是我的生辰,殿下不提,我自己隻怕是想不起來的,我很感激殿下,我不否認,有錯麼?”
獨孤上野不知自己在渴求什麼,寒遲對于他來說完全是個陌生人,隻因一面之緣她便能輕易的交托自己的心意,如果他無爵銜,誰會多看他一眼?他害怕蒼蒼眼裡的他其實也并不純粹。
他記得她在掖庭宮起舞時看向他的每一個眼神,在她看來,他究竟是獨孤上野還是洛城王世子?他當初蠻橫的在她身上刻上自己的名姓,之後她每一次在他的注視下垂眸,是心甘情願還是被迫屈從?如不是梅府求親,形勢所逼,她也不會因他的堅持就匆忙穿上嫁衣。
一切太快太急,一直以來,他心中隐約有這樣的疑問,今日她的神色讓他想起了從前,逼着他發問。
“殿下是覺得我在利用你。”她說。
他走近去夠她的手腕,卻被她推開了。蒼蒼下颌傾斜,紅着眼質問:“殿下是這樣認為的,對麼?你承認。”
他伸手握緊她的腕骨,垂眸不語。蒼蒼身體蜷縮,從他掌中抽回手,他再靠近,她再次躲開他的觸碰。“獨孤上野,我給不了你任何解釋,但是别忘了,當初是你先來招惹我的。”
“蒼蒼,别。”他拉住她的背影。
“殿下!”韓映突然從院外闖了進來,“衙門那面有消息了。”
獨孤上野松開手,放任她走遠了。蒼蒼走進房内,背靠在窗邊聽他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獨孤上野”。這四個字要比原罪刻在身上更有尊嚴。私心作祟,她并不厭惡他的接近,而且她清楚的知道他能給上官府的案子帶來轉機,也許他隻是把她當做排遣寂寞的玩伴,她不在意,因為她并不是無所圖。
她起舞時的看向他的眼神裡有刻意醞釀的情愫,掖庭的天光那樣暗,縱是鐵石心腸,他總會有恍惚的瞬間。而他偏偏有一腔柔情,于是她變本加厲,百般雕琢與他來往時的措辭,偶爾暴露自己的恐懼。
利用,感恩,傾盡心神。當她覺得它們的界限越來越模糊時,他深究起了過往,她内疚、難堪,唯有回避。
她解釋不清。
墨紫牡丹香囊從她袖口滑出落在她的腳邊,蒼蒼俯身撿起,指尖觸及花瓣上的絲線時又縮了回來,她原本不介意它上面沾染其他人的氣味,此時它的紋理看起來卻越來越陌生。
平康坊,藻閣。
大堂高台上的歌伎正唱道:“……郵亭初遇雨,他年重到,人面桃花在否?念沉沉,小閣幽窗,有時夢去……”
獨孤上野趕來後步入一旁的街巷,何胥從暗處迎了上來,“殿下,人手都布控好了。”
獨孤上野颔首看向他身後,一條灰犬脊背筆直的蹲在牆邊,伸着舌頭散熱,卻讓人聽不見它的聲息。獨孤上野走近揉了揉它的下巴,“好狗,真乖,你家主子呢?”
銀子轉頭看向何胥,何胥瞪眼咋舌,暗中尋思這狗跟人似的,鬼精鬼精。他指了指藻閣的屋頂道:“回殿下,唐司長在上頭。”
獨孤上野往上看,“一個人?”
何胥說是,“唐司長身輕,相對來說比較隐蔽。”
獨孤上野看向巷口點頭,“讓下面的人都守好了。”
藻閣階前車馬走走停停,形形色色的人進出不斷。遠處與近處的燈火交相輝應,樓閣頂上光潔豔麗的瓦片浸泡其中化成粼粼水光。
唐頌躺在一片浮華喧嚣之上,悶雷聲緩慢穿透陰暗的雲層,響在她的胸膛内,壓得她胸悶,她一手支在官帽下,一手擡起撥開眼前的潮濕雲霧。
“……年華空自感飄零,擁春酲,對誰醒?天闊雲閑,無處覓箫聲。載酒買花年少事……”
歌伎的嗓音時遠時近,唐頌聽了無聲一笑,今夜她在此處尋覓到了箫聲。
突然間,身下的廂房内有了動靜,唐頌握緊腰間的刀柄小心翼翼的側過身,把左耳貼緊瓦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