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
燕王帶領親眷前來守靈,一行人在廬次外等候。慎王等人從廬次内起身欲出,正待此時,燕王長史孫端突然提刀指向廬次内,高聲質問:“那是什麼?”
燕、慎兩府人馬順着他的刀尖看過去,虞扶箬正從身下的鼲貂坐褥上起身,褥子邊緣露出一道赤黃的邊,她驚得忙往後退被楊淳扶穩。
原來如此,慎王明白了自己深感不安的根由,孫端要帶人走近細看,楊牧握刀擋在他身前,“輪不到孫長史來查看吧?”
“怎麼輪不到?”孫端也提刀,“馬上就是燕王殿下值宿,廬次内若出現不明不白的東西,我家殿下如何分辯得清?楊上将如此遮遮掩掩這是作何?”
慎王看向燕王,兄弟兩人在雨中對視,後者眼中深不可測,沒有血緣親情,唯一可見的是野心、陰謀。“讓他們查。”慎王冷視對方,下命楊牧讓路。
孫端撞開楊牧,進入廬次内,用刀尖挑開坐褥,隻見那下面放着一襲衣袍,上飾日、月、星、龍十六章,裡面還有一身飾以繡龍、山、火三章的白紗中單。在場所有人屏住呼吸,孫端冷笑着問:“慎王殿下,這是何意啊?儲君未定,您這就打算柩前繼位了?”
慎王不回應他的質問,看向楊牧命道:“去請三法司諸位官員。”他目前隻能寄希望于律法洗脫私藏龍袍的嫌疑。
禦史大夫池浚、刑部尚書萬鶴立、大理寺卿燕序齊帶領三法司官員趕到後取出那身衣袍,池浚又讓禦史中丞冷思州傳來殿中省大監溫緒問話。
溫緒和奉冕局官員一同檢視過龍袍後道:“确是龍袍的制式、紋樣,彩線提花的錦織工藝仿的也是龍袍,但這廬次并非隻有慎王殿下到往過,怎可斷定它的來源?也許是有人故意把這衣袍放置于此,構陷慎王殿下。”
池浚道:“是這個道理,到往過廬次的人均有嫌疑。從昨夜到現在,四位親王一位公主均在廬次内值宿過,如果三法司調查此事,就需要對涉事的各位殿下以及下屬逐一進行調查。”
慎王道:“那便查,本王身正不怕影子斜,随你們查。”然後看向燕王,故意問:“延行如何看?”
燕王揚首說,“臣弟沒有異議,聽大哥的。”
“茲事重大,”池浚對冷思州道:“去請政事堂的諸位大臣,三法司的調查結果需要與政事堂共議。”
龍袍驟現,不管查到誰的頭上,都是罪行深重的指控。唐頌望着那片混沌人影,看到了一絲征兆,不祥征兆。
不消片刻,政事堂要臣和皇室親眷再次齊聚麟德宮,三法司對慎王、燕王、齊王、靖王和昌睦公主及其親眷、下屬分别進行搜身後,再未發現異常之物。
衆人靜默間,慎王看向了葉赫,一絲恐懼忽然從他心底翻湧而出,箍緊他的咽喉。葉赫在此時默契的擡頭看向他,嘴角慢慢挑起笑來。在先帝大喪的場合,這樣的笑顯得如此不合時宜,如此令人恐懼。
慎王驚得一霎起身,葉赫死死盯着他收回了笑,猛然轉身膝行至殿中,跪倒在皇後面前,瑟瑟發抖的道:“回皇後娘娘!臣有事回禀!”
慎王暴怒高喝:“葉赫!是你!你究竟受了何人指使?”
進入廬次前他特意吩咐葉赫進行檢查,那件龍袍要麼是葉赫瞞而不報,要麼就是他刻意放置的。
葉赫的聲音和他的聲音混雜在一起:“回皇後娘娘……是慎王!是慎王殿下讓臣在廬次内藏的龍袍!殿下吩咐臣和楊上将在明日柩前繼位之時發動十率府的兵馬搶占先機!繼承大統!娘娘!娘娘!這是謀反的大罪!臣!臣不能縱容殿下造反啊娘娘!”
皇後被他揪着裙襕,在上首左晃右擺,這一刻終于還是來了,她呆怔的想。擡眼看向慎王,皇後淚光閃爍,微微搖頭,她在否定,她在遏制慎王的下一步行動。
裎佑,忍耐,忍耐。
慎王伸出手指向葉赫,為此他錯過了皇後的暗示,“葉赫!你究竟受了何人指使構陷本王?本王待你不薄!”他僵立不動,隻剩指尖一顫一顫的點:“本王讓你檢查廬次,你!你卻構陷本王!你……這是!這是莫須有……”
秦舒難以置信,陪伴他多年的謀士竟然想要至他于死地,他回想起過往的種種,夢魇頻發時,除了楊淳,便是葉赫陪伴在他身側,一口一口喂他藥喝,比起謀士,他覺得葉赫更像是他的手足,他的弟弟們處心積慮驅逐他離開東宮,甚至想讓他死,葉赫為他出謀劃策,為他斂财,為他養兵馬……
斂财。兵馬。
“好深的心機……是誰?究竟是誰?是你們其中的誰!我不是……我沒有……我是受了教唆……”秦舒想到這裡,幾乎癫狂,他來回轉身,食指在燕王、齊王的臉上劃過,指尖對準靖王時,無力的蜷起了手掌。
秦衍緊緊皺眉,向他搖頭,他不是否認,他和皇後的意圖一緻,是在制止他。
葉赫離開皇後膝前,撲倒在慎王面前。“三法司!”皇後失魂落魄的尖叫道:“此事不能僅聽左谕德的片面之說!他也許是受了歹人指使!”
三法司衆臣面向她躬身,燕序齊開口道:“此事确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