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三刻,兵部。
兵部尚書喬盛叫來一個下屬,快速吩咐說:“去請南衙十六衛上将軍。”
片刻後,南衙十六衛八位上将軍和兵部官員們齊聚,喬盛道:“天子危,四方人心必蠢蠢而動,大明宮、皇城和長安城的戍衛不能出現任何疏失,即刻起開始封城,若非執持聖召,亂闖亂入者一律擒殺。”
八位上将軍已經穿戴好了甲胄,齊聲應是。喬盛部署好長安城内各處兵防後,趕往政事堂。
政事堂設立在中書省,喬盛進入堂中,看到中書令兼集賢殿學士段浔,門下侍中兼尚書左仆射賈旭恒,大理寺卿燕序齊,中書舍人杜郁茂,禦史大夫池浚,和其它五部尚書已經在了。
“抱歉諸位,”喬盛揖手說:“我來遲了。”
衆人向他回禮都道無妨,當下兵部布防緊要,禮節無關大局。堂中桌案上擺着成堆的奏折,禮部尚書洪興向桌上看了一眼道:“這是近兩日各省各部呈遞給政事堂的奏折,全部都與立儲相關。”
“銮輿危笃,立儲已是勢所必然。”工部尚書曹闵直歎道。
禮部尚書洪興也道:“如此方可穩時局,弭患于無形。”
所謂的“患”,指的便是諸王奪嫡之患。
段浔看向杜郁茂道:“原榮,待聖上清醒後,提及立儲之事吧。”
杜郁茂承接一衆中樞大臣的殷切注視,抱起奏折出了殿,雨水灌進檐下,染濕了最上面一層奏折的封皮,齊甫陵忙撐傘幫他擋住了風雨。
酉時三刻,恭王府。
恭王妃已被迎娶入府,青廬内恭王與恭王妃合卺交拜,禮成後殿中隻剩下一雙新人和簌簌雨聲。
恭王用喜秤挑開恭王妃的蓋頭,看到的是一張潸然淚下的臉。恭王魂不守舍,忽而一聲冷笑:“哭什麼?馬上你就是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了。”
他剛剛放下喜秤,長史魯康來回話說:“殿下!麟德宮傳召!”
恭王聞言忙往外走,被魯康攔下了,“殿下!換身衣袍!”經他提示恭王才反應過來,忙脫了大紅婚服穿上親王袍服,直往大明宮而去。
皇陵,福隆寺。
慎王府長史邁入殿中禀告道:“殿下!聖上危在旦夕!舍人院傳召,命殿下奉旨回宮!”
慎王走出殿外遠眺天際,陰雨連綿下的秋日是沒有黃昏的,“可攜帶兵馬?”
“回殿下,”長史道:“聖旨中沒有相關言說。”
慎王聽後命道:“去通傳王妃、虞良娣和十率府,準備回長安。”
長史去後,左谕德葉赫走近他躬身道,“此行關乎龍裔之前程,殿下一定要謹慎行事,伺機而動。”
慎王颔首,“虞萬頃那面……”
葉赫道:“都交托好了。”
秦衍駕馬馳入丹鳳門,下馬後經過含元殿,向麟德宮望去,宮殿左右兩廂北衙十衛禁軍頭戴兜鍪,身披烏錘甲,像一脈氣勢凜然的山巒。
雨水澆在那片高台深池裡,人心就在其中漂浮不定。
除了北衙禁軍,丹墀兩側花鳥使傲然屹立,秦衍一眼看到了她的身影。他擎着傘拾級而上,在她身側駐足,把傘舉過了她的頭頂,在亂中為她取了一方靜。
兩人在高階上,在傘下對視。
她的烏紗幞頭被洗得發白,長長的帽翅緊貼着她的脊背,雨水沿着翅尖滴落下來。
“冷麼?”他的呼吸吹動了她的眼睫。
上次他在丹墀上為她遮陽,是問她“熱麼”。
唐頌今日遇到的都是匆忙驚惶的面孔,隻有他眼裡有神有光,在灰暗陰冷的亂影中給她染上了顔色。
“方才有些冷,現在不冷了。”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