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史所率的府兵順勢放下武器,身着節度使兵馬服飾的官兵将府兵趕出門外扣押在院中。凃奂給身側的内衛使了個眼色,那人帶着幾個黑衣人往張府庫房走去。
凃奂把随身所帶的佩刀扔給另一側的副手,自己從腰間取出一柄鞭繩來,“你們都下去吧,我有些事要親自請教張大人!”餘下的官兵都退出正堂,隻餘下幾個内衛守在門外。
“張崇景,張大人。”凃奂摸了摸鞭繩,“來,先賞她十鞭!”
兩個内衛一把摁住張崇景将她捆押在堂柱上,另一個接過凃奂的鞭子,狠狠盯了眼張崇景,随即就朝她身上抽去。“你們……我可是朝廷命官,你們敢對朝臣用私刑,我要——啊——!”方一鞭下去,張崇景頓覺自己氣絕,“……我要奏請皇上,告你們個濫用私刑的罪過……啊!”
“還敢嘴硬,再加五鞭。”凃奂勾了勾手,一内衛搬過一把椅子放在她身後,凃奂悠哉悠哉地靠在椅子上。房間内充斥着張崇景的慘叫聲,聲音響徹在空蕩的大堂裡,回聲傳出房外,抱頭蹲坐在地上的府兵聽了這慘叫聲也止不住發顫。
嵇喧紅着眼,“你們,你們要殺要打盡管沖着我來,皇帝不是指名道姓要你們拿我麼,何故……”啪的一聲鞭響打斷了嵇喧的未盡之言,凃奂方才甩在地上的一鞭留下深深的印痕,“看來刺史大人想要代勞?本衛自當如你所願。”凃奂指着另一個内衛,“你去,賞她十鞭。”
“你們,你們……你如此狠毒,不得好死!”
“狠毒?做我們這行的,不狠毒怎麼活得下去?”凃奂自嘲地笑笑,“愣着做什麼?别讓刺史大人等急了。”那行刑的内衛剛打下一鞭,嵇喧就痛死昏了過去。“大人?”
凃奂癟着嘴瞧了一眼嵇喧,冷嗤了一聲,“廢物。”
凃奂轉過頭看向張崇景,“行了,留她一口氣。”行刑的内衛聞言立刻住了手,綁在大紅堂柱上的張崇景垂着頭,看着是沒了生氣。
凃奂坐起身走到張崇景面前,手執鞭柄抵住她的下巴,還有微弱的呼吸,“唷,還留着氣呐,看來張大人倒是比那個廢物有骨氣多了。我來問你,廢太女謀反結黨的名單在何處?”
張崇景艱難地吸着氣,咬緊牙關一言不發,凃奂郁悶地唔了一聲,“張大人,我奉勸你一句,别不識好歹,早點招認了也能免去一番苦頭。”凃奂蹙着眉,“外頭那位要是等急了,我這些手段可不夠看的。”
張崇景撇過頭去,“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凃奂看她一臉決絕,“啧,敬酒不吃吃罰酒。”
“去,拔了她的十根手指甲。”凃奂摸了摸自己的手指頭,哆嗦了一下,“……好好收起來,給她遠在薊州的家眷送去。”張崇景一聽她提起家眷忽然激動起來,“你要對他們做什麼?你别動我家人——啊——!”
“嘶,十指連心之痛……”凃奂作出了一副痛苦的表情,“張大人,你也不想他們也受這等酷刑吧?”凃奂閉上眼睛,“我聽說你的小兒子可才剛滿五歲,唉,可憐,小小年紀就要沒了爹……你這當娘的于心何忍呐?”
“别動他們……”張崇景憋着一股氣,“我,我說……”凃奂勾了勾唇,沖着一旁的内衛吩咐:“按她說的去取。”
“張大人,你可不要騙我哇。”凃奂拔了刀,一刀刺進張崇景心窩,張崇景瞳孔一震,“你要是敢騙我,你的家人可馬上就要下去陪你了。”凃奂薄涼一笑:“你看看,我多心善啊,反正你也活不了,索性死了,倒也痛快。”話落,張崇景也垂下了頭。
“大人。”内衛按照張崇景所說在書房找到了名單,那名單镌在薄紗上,薄紗薄如蟬翼。凃奂接過薄紗,“哼,她們心思倒是缜密。”凃奂收好薄紗往門口走去,餘光瞥見抱頭蹲在地上的另外兩人,“都處置了。”
張府正門停着一輛車馬,凃奂出了正門直奔馬車而去。
凃奂恭敬地立在車外,低聲道:“閣領,東西卑職已經拿到了。”凃奂見車内無人回應,緩緩擡起頭來。璩綸打了簾子,沅鐘衡從車裡鑽了出來。
“大人,張崇景招認,這上面就是與廢太女勾結的朝臣名單。”凃奂把薄紗遞給沅鐘衡,“另外屋内密謀的五人已全部殺死。”
“做得好。”沅鐘衡收起薄紗,“府裡的家丁和府兵也一律誅殺,一個活口也不能留。”
“這!”凃奂瞪大了眼,“閣領,府上還有好幾十人呢,何況還有男人和孩子……是不是網開一面?”
沅鐘衡平靜道:“聚衆謀反,必死無赦,王法無情,無論男女老幼,統統殺光,不得放走一個。”沅鐘衡說罷便執劍往府中走去。凃奂楞在原地,望着沅鐘衡的背影一言不發。
璩綸拉了一把凃奂,“還不跟上?”凃奂回過神來,跟上沅鐘衡的步伐。
長史連同一衆府兵還抱頭蹲在地上,沅鐘衡掃了她一眼,“你就是雲州長史?”長史站起身來,“你又是誰?”
沅鐘衡立在她身前,“我是誰不重要,帶着你的人去拿兵器吧。”
長史欣悅起來,“你真要放我們走?”沅鐘衡點了點頭。長史頓時高興起來,“謝過大人,謝過大人。”長史沖着一旁的府兵喊了一聲,“都跟我走!”
“聚衆謀反,格殺勿論!”沅鐘衡拔劍一劍刺向長史,長史悶哼一聲,緩緩轉身,不可置信道:“你!”沅鐘衡猛地抽出刀,一股鮮血噴湧而出,濺到沅鐘衡面上,長史倏然倒地。
沅鐘衡垂下眸,伸手摸了摸臉上的血,是熱的。
“放箭!”沅鐘衡一聲令下,一早蹲守在張府瓦牆上的弓箭手萬箭齊發,沖着屋内衆人射來。此刻沅鐘衡的聲音猶如索命的閻羅,内衛手起刀落,收割着手無寸鐵的府兵的性命……
刀光劍影下,沅鐘衡靜靜立在院中,周圍是一片屍山血海。沅鐘衡收了劍,沉聲吩咐道:“放火,統統燒光。”
轉瞬間張府火光沖天,一層層熱浪撲面迎來,照得沅鐘衡的面龐格外明亮。璩綸不知何時立在沅鐘衡身側,遞給她一方手絹,“閣領,該走了。”
“去節度使府!”沅鐘衡越過璩綸往門外走去,凃奂和璩綸遠遠落在身後。
璩綸收回手帕,便聽凃奂喃喃道,“我原以為我已經夠心狠了,沒想到她竟是比我還狠毒……幾百人,說殺就殺了。”璩綸奇怪地望着凃奂,“凃大人不是常說‘我們幹的都是刀尖舔血的營生’麼,怎麼這會兒悲天憫人起來了?”凃奂搖搖頭,“我隻是覺得奇怪罷了。”
璩綸不在意地笑笑,“不狠心怎麼能做到今天的位置?”凃奂一怔,轉頭看了一眼璩綸。璩綸與凃奂對視,不多久就收回視線,“走吧。”璩綸越過她,也朝着門外走去。
* 河東節度使府
河東節度使濮陽宓接雲中守捉使廖庾密報,沅鐘衡命内衛将雲州刺史、長史連同三百府兵統統斬殺,于張府毀屍滅迹。濮陽宓緊皺眉頭,沒想到沅鐘衡行事竟然如此狠絕。濮陽宓看着副使,“這事兒,你怎麼看?”
“大人,不管怎麼說,咱們也得為自己留條後路才是。”副使盯着濮陽宓手中的密報,“她私殺朝廷命官,這事兒若真要追究起來,她是奉命辦事,可咱們就……”濮陽宓頹坐在正堂的椅子上,“你說得是。”
“她私殺朝臣倒也罷了,可我也沒想到她竟然連府兵都沒放過……”濮陽宓歎了一口氣,後悔道:“雲州平白無故死了刺史長史,還有那三百府兵,朝廷要是追究起來,我是難辭其咎啊。”
“大人,沅大人求見。”正當濮陽宓發愁時,小厮來報沅鐘衡來了。濮陽宓訝異:“……這個時候她來做什麼?快去請進來!”
濮陽宓此時坐立不安,不停地在正堂前踱步。
濮陽宓見沅鐘衡進來,趕忙迎上去,“沅大人你——”濮陽宓差點說了漏了嘴,忙改口道:“……你的差事辦得如何了?”
沅鐘衡留意着濮陽宓的神色,“節度使不是一早就知道了麼?”沅鐘衡随意坐在下首,“多虧了雲中守捉鼎力相助,才将這群聚衆謀反的逆賊就地正法。待我回京後定然要如實禀報皇上,嘉獎雲中守捉……”沅鐘衡深深望了一眼濮陽宓,“還有節度使大人。”
濮陽宓的臉色有些難看,“閣領,你這事是不是做得有些過了?原先你隻說要我派兵為你壓陣,可……可現在一夜之間奉義縣就死了三百多人,你膽子也太大了。”
“光是奉義縣衙就死了三百多名官兵,恐怕明天奉義的六百裡加急搪報就已經擺在兵部桌上了。”濮陽宓看沅鐘衡毫不在意的模樣越發後悔,她現在是騎虎難下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此事若是朝廷追究起來,我可保不準會牽扯出誰來。”
“大人糊塗,廢太女殘部聚衆謀反,節度使協助内衛将逆賊一網打盡,難道不是大功一件?”濮陽宓反問:“話雖如此,閣領可有證據?若是憑空誣告,朝廷那關如何過得去?”
“廢太女殘部勾結雲州刺史長史意圖謀反,難道節度使大人就半點不知?”沅鐘衡沒有戳破濮陽宓的小心思,“雲州境内草寇盛行又屢禁不止,你說,會不會是廢太女一黨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呢?”
濮陽宓機警地看着沅鐘衡:“你的意思是……剿匪?”沅鐘衡莞爾,“濮陽大人,皇上正是憂心廢太女心存反意這才将其廢黜賜死,節度使大人可不要步其後塵呐。”濮陽宓一噎,“閣領多慮了。”
沅鐘衡話頭一轉,“節度使大人,雲中守軍平叛有功,理應褒獎。但若是有誰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走漏了什麼風聲,可别怪我不近人情。”
“沅大人,總不能好處都叫你得了,苦活累活都是我們幹吧?”
“放心,隻要你辦好了差事,少不了你的好處。”沅鐘衡起身,從懷裡取出一物遞給濮陽宓:“剿匪一事迫在眉睫,濮陽大人若不想被兵部問責,可一定要抓緊時間。我已經派人去攔截搪報了,你還有兩天的時間。内衛也會協助雲中守軍共同剿匪,成敗在此一舉。”濮陽宓點頭稱是。
“既如此,我就先行一步了。”
濮陽宓打開沅鐘衡遞給她的圖紙,忽然大聲道:“閣領留步!”濮陽宓賠着笑,“既然大人差事已了,不若在寒舍下榻,也好讓本使略盡地主之誼。”沅鐘衡欣然應下,“如此,有勞了。”
濮陽宓朝外喚了一聲,“請貴客去東廂房歇息。”沅鐘衡腳步一頓,瞥了一眼屏風,跟着小厮出了正堂。沅鐘衡走後,副使才從屏風後走出來,“大人。”
濮陽宓把圖紙遞給副使,副使看完後也大吃一驚,“這?”副使壓低了聲音,“大人,若這圖紙上标注無誤,平叛逆黨可是大功一件呐。隻是……”
濮陽宓愁容滿面,“隻是若再上了她的賊船,可就真的騎虎難下了。”副使還想再說些什麼,濮陽宓一擡手,“你别再說了,讓我再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