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嘉不由得都佩服袁卓了,鎮國之銀悉數歸于景瑄侯府,老侯爺是開疆之臣,定是皇黨無疑,肯定不會投靠國師,這錢符俟拿不走。
符俟即使有正當理由問袁卓要錢,袁卓也能兩手有一攤,直言國庫空虛,把壓力攤到景瑄侯府頭上。
“但是”,顔明津頓了頓,才道:“皇帝這般作為,國師也沒有反對。”
“這錢名義上已經是顔家的了,隻要顔氏一族死光了,即使家産不翼而飛,朝廷也沒有理由死命追查”,顔明津從容道:“所以,你知道國師為什麼一定要我死了嗎?”
隻要老侯爺的獨子身死,那這些“無主之财”,還不一定能到誰手裡呢。
一說起她義父,王福嘉就想到了孔含光說的奸細,她模棱兩可地問道:“西域四國近年來有什麼異動嗎?”
“都被打服了,還能往哪動?”顔明津奇道:“怎麼突然問這個?”
“沒事”,王福嘉想,如果義父真是奸細,十幾年過去了,西域怎麼會一點異動也無?
或者說,距離西域的異動,就差顔明津身後的那些錢了。有了三倍于國庫的銀錢,什麼仗打不起來。
看來侯爺的命還是很值錢的,王福嘉想,我還得仔細看着。
她心裡發怵,也沒看清筷子夾起的是何物,咬了一小口蜜浮酥柰花,入口就像被強灌了蜂蜜,甜得她直皺眉。她剛才真是愁早了,現在才是性命垂危呢。
顔明津趕緊給她倒了杯熱茶,“我平日都讓廚房放兩倍的糖,吃慣了,今日疏忽,沒想到你不愛吃甜的。”
王福嘉好不容易把膩人的甜味壓下去,憤憤道:“你怎麼不直接抱着糖罐子吃呢?”
“巧了,我還真有”,顔明津拉開桌下的隔闆,拎出一個巴掌大的荷葉罐,裡面滿滿的金黃色晶瑩剔透的糖,“顔某在賬房裡一坐就是一天,太寂寞,要是再沒點甜頭,這日子就不要過了。”
他把“寂寞”二字咬的很重,一邊說一邊瞄着王福嘉的臉色,不料她竟毫無反應,還看看糖罐子又看看他,隐隐有嘲笑他的意思,顔明津當即啞火。
他把糖罐子遞給王福嘉,無奈道:“嘗嘗?這個到不太甜。”
王福嘉對隐秘的波瀾絲毫不查,摸出一顆糖,道:“這是……湯子馔做的桂花糖吧?我來檀州來的路上已經嘗過”,這個可比那殺千刀的蜜浮酥柰花清香多了,“我倒是很久沒見到湯公子了,他還在難民營嗎?”
“天災之後易生瘟疫,需得用草藥壓一壓,湯子馔就留在那邊做藥膳”,顔明津給她舀了一碗梅花湯餅,道:“這裡面也放了防疫的草藥,藥味不重,梅花香更濃。”
王福嘉嘗了一口,眼前一亮,“湯公子真是好手藝,我再沒見過比他更擅長烹炊的了”,忍不住又添了一碗。
“湯宴是宮中一品禦廚,湯子馔隻要不出意外,肯定也是要進禦膳房的”,他問道:“你喜歡這個湯餅嗎?”
得到肯定回答後,顔明津默默記住,下次要找湯子馔要梅花湯餅的秘方。
王福嘉又撚了一塊桂花糖,“湯公子還說到檀州找鮮玫瑰,做玫瑰糕,可惜了,現下找玫瑰可不容易。”
顔明津莞爾,“他前幾日還撺掇烏日娜去摘花呢,說是要熬糖漿,做花糖。”
“做這個幹什麼?”
“哄孩子,甭管如何咋呼的熊孩子,看見糖不都是乖的跟兔子一樣。”
王福嘉突然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忍俊不禁地指着顔明津手邊的糖罐子,道:“看見了糖,都乖得像兔子?”
終于把損人損的四平八穩的侯爺繞進去了,王福嘉忍俊不禁,“看來糖還是吃少了,從舟你距離乖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話還未說完,她便笑倒在桌上。
老侯爺多年的家教起了作用,顔明津一口茶嗆在喉間,硬生生地咽下去了,隻是脖頸間有些紅,他倉促道:“今夜誤會大了,其實我生性就不愛吃甜的。”
王福嘉多年來沒有笑得這麼厲害過。
顔明津托着下巴,安靜地看着她,一陣風從窗戶吹進來,吹熄了蠟燭。
黑暗的寂靜中,隻剩下隐隐的笑聲,和一雙自然流露的、主人也沒意識到的溫柔的眼睛。
待王福嘉揉揉酸痛的嘴角,收拾好情緒,才發現蠟燭熄了,她道:“我不擾你了,你也累了一天,快休息吧。”
她伸手想重新點上燈,黑暗中,一隻溫熱的手輕輕按住她的手腕,熟悉的袖裡春的味道靠近,低聲道:“不必點了,反正一會還是要熄的。”
“那好吧”,王福嘉沒再說什麼,借着月光朝門口走去。
待到門口時,“祐安”,顔明津叫住她,聲音底啞,“你幫我看看,我的臉上有沒有沾上……髒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