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骘愈發加快腳程,卻因久未果腹,氣力不足,步翾身輕如燕緊随其後,卻未曾真将他追住而擒,隻待他愈漸虛弱,直至暈阙倒地。
步翾朝他靠近,以手拍捏他的臉,見他還有意識,便道:“跑?繼續。”
“我……”步骘眼睫震顫,乍覺昏天黑地,失去意識前不覺喃喃:“阿翾……”
步翾橫抱起步骘往回走,卻又聞步骘迷糊的喃喃:“臭阿翾……成天兇我……”
轟!步翾頓了頓,果斷将步骘放倒在地,抓住他的胳膊,反手扛起來。
“臭阿翾……”步骘似是清醒過來,卻又未完全清醒,死命掙紮,攪得步翾衣衫不整發絲大亂。
待回步骘住處時,步翾當即将他扣倒在地,貼近而道:“罵了一路,罵夠了沒。”
“沒。”步骘支着泥地撐起身子,伸手向衛旌。
衛旌忙給他遞去炙肉,卻被步骘擺手道:“水!”
“給。”練師早已将水盛好,但卻将碗遞給步翾,甚是擔心:“小心,這碗破了很多裂口。”
步翾将水碗逼近步骘嘴邊,厲聲道:“是要乖乖喝水吃食,還是要我迫你。”
步骘心比天傲,甯死不從,咆哮反抗:“步子羽!”
步翾收斂鋒芒之目,淺笑一聲,将碗口破裂處割破手中肌膚,令鮮血直流,染紅碗中淨水。
步骘霎然雙瞳變大,吓得慌亂駐手後爬,兩腿一登猝然昏阙過去。
“阿兄你吓他作甚……”練師忙上前将步骘扶起,打探鼻息,确認步骘還活着後,闊然擡手遙指院落中:“君子不盛氣淩人,是否該罰阿兄去挑水三擔?”
步翾淡然取出三枚龜甲,道:“他死不了。”
步翾将昏死得安靜的步骘抱到馬背上,與步練師快馬回到山陰城中,帶他入客棧而歇息,取糖水給他喂下,遣小厮燒熱水來給他擦拭渾身髒兮兮的身子。
練師踱步于客房外,又見呂蒙前來請道:“練師妹子,将軍知你歸來山陰,請你前去一見。”
若是去了,步骘醒來跑了可怎辦,練師搖頭道:“今夜有急事,不如明日再見?”
“這……我回去問問罷。”呂蒙歎道,他就是個傳話的,哪能知道行不行,但念往日情分,多跑兩趟倒沒什麼。
呂蒙方至客棧門檻,便見孫策親自來此,邀練師于堂中相會,又屏退閑雜人等。
“将軍怎親自來此?”練師歉笑道。
孫策朗聲而笑:“因是推測你與阿翾身有要事,不若我親自來見你。”
練師舒心一笑,道:“可将軍如此着急,定也有要事。”
“哈哈哈哈。倒不是特别要緊之事。”孫策擡眸遙望步骘房中,等待步翾出來,令人不得打擾。
又半個時辰後,步翾輕推門而出,神态微疲,但見孫策來此,便立身拱手相迎:“久未見将軍,别來無恙。”
孫策一見步翾,霎地雙目放光,止不住地上下打量,欣喜贊歎之意難掩于胸,盡管步翾如今已是疲倦,神色依舊儒雅,身姿翩然,朗如谪仙,比之六七年前那青澀的少年,已是亭亭如竹,見之忘俗。
“子羽休要如此多禮,依舊喚作伯符便可。”孫策笑将他迎來,又與練師道,“練師該去歇息罷。”
練師眼珠左右打量,乖巧應聲:“喏。”
練師入住這客棧中,孫策也單住一房,與步翾避人而聊:“先道正事,你可見着我那不省心的仲弟?”
“這是……正事?”步翾訝然反問。正事當是商議入仕之事罷?
孫策放懷大笑道:“結此姻親,自是大事。我知子羽有入仕之心,已令人着命,擢子羽為别部司馬,增兵五百。”
“多謝将軍。隻是……”步翾遲疑道。
“休道隻是!子羽,你且我孤從軍,攻克豫章而安廬江,還你家人安康。”孫策趕忙打斷。
對步翾而言,他并沒有有過統兵的經驗,也無軍旅經曆,年歲不過十六七,孫策自是知曉,便早已覺得将他帶在身旁一段時日,多加曆練便可。
步翾怔然片刻,隻好無奈一笑,解釋道:“多謝将軍擡愛。隻是,翾之母妹尚在廬江舒縣,翾欲先将其遷安于江東,再作從軍。”
“我明白,子羽當速去安頓此事,方可無後顧之憂。”
“喏。”步翾拱手深謝。
孫策本欲繼續與他談仲謀練師之事,乍發現步翾拱手時,白皙修長棱骨分明的手指露出道道血痕,想要不發現也難。孫策忙将随身行軍金瘡藥取出:“此藥;止血愈傷極好,子羽且用之。”
步翾垂首瞧了眼方才被破碗缺口割傷的小血道子,掃眉謝道:“如此小傷,無礙。多謝……伯符兄關懷。”
“哈哈哈哈。”孫策闊然朗聲而笑,道:“那便繼續方才之問,子羽可有見着我那不省心的仲弟?”
“仲謀性度朗達,我很是放心。”
“好、好!”孫策大喜過望,他知步翾此言是在回答他的試探之語,此前多少有些擔憂他會因弟弟的眼睛有所介意,如此看來,倒是他多心了。
“深夜叨擾子羽歇息,策歉也,便此辭去,明日再與子羽會!”孫策起身掃袖,意氣風發,霸者之氣難掩。
步翾起身相送,而後又回到步骘房中,守至天明。
練師清晨送來餐食,步翾還未沉睡,她本已放棄勸步骘,但步翾不願,無論如何也不願。
“你和他,竟似熟悉的陌生人。”步翾喚住準備離去的練師,他想起阿骘想喝水時,練師雖去盛了水,卻是隻端給他,似是并不想搭理阿骘。
“我尊重他選擇的路。願祝福他。”練師駐足卻未回眸,隻作淡聲回複,兄長既然想勸,她不會阻止,但她是已然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