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急,時辰還早着。”練師上前迎他,卻猝然看見孫權身後不遠處,跟着一個‘冤家’。竟是呂蒙。
練師扶住孫權時,他似是長籲一口氣,不再急促奔赴,便微微喘息解釋:“幼平今日有要事在身,卻又不放心我們單獨出去遊玩,所以、所以……”
呂蒙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委委屈屈,他此刻看到孫權都快應激了:“所以所以,我會離你們十尺遠!”
孫權不停地搖頭,呂蒙不停地叉腰,隻有步練師不停地歎氣。
時近午時,街市上卻愈加熱鬧。
畫橋庭榭,人聲鼎沸。沿街叫賣的小食攤販絡繹不絕,曲水岸盛放的白色櫻花擁着熙熙攘攘人潮,花香與人聲的動靜交映,一派繁榮昌盛之景,沒人能将此景與亂世流離聯想在一起。
對于鼎盛千年的中原腹地而言,江東猶如鳥不拉屎的窮鄉僻壤。但在這亂世之中,中原流民第一個想到的倒是渡往江東避難,隻因江東相對安甯。無屠城、無饑荒,便已是天堂。
步練師看着眼前的繁華之景,滅族之痛情難自抑,淮陰一帶曾也富庶繁榮,可如今竟落得城破樓空,士族家破人亡、貧民人相易子而食的地步。
“練師,這個送你。”
練師雙眼噙淚,不知孫權從哪裡折了一朵白色的小野花,她悄悄擡手抹去淚珠,輕聲道:“謝謝。”
孫權含笑道:“我猜這是書中所寫的‘薔薇’。花生五瓣,萼片柔而蜿蜒。雖無桃櫻香郁,任是貧瘠之土,亦可迎風綻放。”
“啊?”步練師凝眸注視手中的白色花朵,她很快就确定這并不是什麼薔薇,可孫權是話中有話,其意不在花。
練師阖目輕嗅花香,凝神許久後,噗地輕聲而笑:“可,怎麼會有藍色的薔薇花?”
“啊?藍色麼?那……是我推斷錯了?”孫權垂首撫颌,不斷地搖頭:“不對,讓我再細細感受一番,世上何來藍色之花?”
“已經送給我了,不給。”練師将花朵輕輕握在掌心,側身邁步朝一旁躲去,讓孫權攬手之姿落了個空。
孫權愣了半晌,被她那嬌俏的聲色深深觸動心弦,回過神來時,不知練師已不在身旁。但他透過缁色絹紗,依稀可見,練師去找呂蒙了!
練師和呂蒙附耳低語,随後相視點頭,便再回來找孫權:“阿權,我帶你去個地方。”說罷,練師輕輕執起孫權的袖口。
這是,半肢體接觸?孫權霎地僵硬在原地,什麼呂蒙不呂蒙,呂蒙是誰?
步練師跟在呂蒙身後,繞過畫橋,穿過人潮,來到了他口中的城西酒肆。練師上前買了兩壺酒,拉着孫權和呂蒙到巷子裡,随後便溜走,獨留他倆抱着酒壺相對而站。
孫權:“……”
呂蒙:“……”
心知是練師的好意,在沉默足足半刻鐘後,孫權咬牙邁出第一步:“阿蒙,昨日是我意氣用事,此酒,我先飲為敬。”
呂蒙趕緊擡手攔住孫權,他比孫權還要懵,步練師找她說想喝酒,他才帶這路,這也就罷了,孫權不是說他不能飲酒麼?
“公子不能飲酒,不要勉強自己!是我不對是我不對,我以為你真的是手無縛雞之力來着,可、可昨日……領教了!”
孫權釋然一笑,豪飲而盡,又深深皺眉,側眸往巷弄外面看去,似是滿頭霧水:“練師給我的是……水?”
呂蒙湊上前嗅了嗅,又抱起自己的酒壺飲下去,入口甘甜,酒香四溢,是真真的酒。
“給我嘗嘗。”孫權循着酒香抓住呂蒙的袖子。
呂蒙趕緊大口飲罷:“沒了。”
孫權:“……”
呂蒙:“嘿嘿。”
步練師見差不多了,便回來找他倆,誰知又鬧起了小别扭,真是令人頭疼啊。
風拂幽香之際,孫權的耳廓微微顫動,步練師和呂蒙也注意到周圍似有眼睛在盯着他們。
孫權将鸠杖緊握在右手中,觸地而問:“阿蒙,曲阿城内何處最為繁華熱鬧,且帶我一去。”
呂蒙本想反問去做什麼,卻驟然一悟,若是有人跟蹤他們,人多繁雜處最能混淆,便當即拊掌:“我知道!東市南街有個——大賭場!”
孫權:“……”
步練師:“……”
“走罷。”孫權哽了半晌,立刻應聲:“小賭兩把,無傷大雅。”
呂蒙一點頭,大邁步往前走,孫權一手柱鸠杖,一手往練師的手腕處探位。練師将手腕伸到孫權手前,打趣道:“可是怕人多繁雜,我走丢?”
孫權輕輕握住她的手腕,認真地搖頭:“是怕我走丢。”
“快點走!你倆真是夠了。”呂蒙回首遙聲大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