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不知道,李星鹭怕的就是後者,她害怕在她改變了劇情的走向後,沈舟雲仍然落得慘死的結局——他對于她而言,已經不止是紙張上的幾行字,他是她的伯樂、是處處關照她的上官,她怎麼能接受他像原書裡寫的一樣痛苦死去?
但這種種愁緒,她卻無法宣之于口,為了不招緻沈舟雲的疑慮,她隻能擡頭強撐起一個笑容:“我明白了。”
盯着她的笑意,沈舟雲本能地感覺到不對勁,但又不知從何問起,因而不得不壓下此刻的感受,繼續往涼國公府的廳堂去尋涼國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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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星鹭和沈舟雲走到廳堂外的過道上,居然遠遠望見一群人站在廳堂門口議事,那些人均是身穿铠甲的将士,其中也有幾張熟面孔,例如劉将軍和楊副将。
“國公大人,與其任由那些城民和兵卒堵在您府外喧鬧,不如就順了他們的意,舉辦一場盛大的祭祀以安定人心。”
楊副将用苦口婆心的語氣再次朝涼國公發出請求。
涼國公沒有表露出反對或是贊同,而是擺出一副似笑非笑的姿态:“他們圍在我府外高聲呼籲舉行火神祭,而你昨夜也再三建議我将火神祭提前——不會是你唆使他們來脅迫我的吧?”
“末将不敢。”
楊副将惶恐不安地否認着,須臾,他竟然毫不顧忌地直接彎曲膝蓋跪在了涼國公身前:“國公大人,楊某所言絕無私心,全是為了城民和士兵考慮——如果放任恐慌在城中蔓延,涼州軍的士氣會逐漸被消磨殆盡,此後若有敵軍來犯,隻怕會造成無可挽回的犧牲。”
“可是舉行火神祭,全城軍民都彙聚一處,那時如有動亂,豈不是在損毀涼州軍的根基?”
在場衆人或多或少都因楊副将的話而産生了些許動搖,唯一一個堅決反對的孟素商顯得格外突出。
楊副将神色仍然懇切,他耐心地解釋道:“有敵人來犯,将士們不管是在城内參與祭祀還是在城外巡邏都不耽誤迎敵,而若是毒人來襲,我們已經掌握了他們的弱點,想要應對更是不難,所以提前舉行火神祭對任何人都是有利無害的。”
“你所說的有利隻是表面,真正的害處卻沒有提到。”
孟素商搖了搖頭,她尖銳且直白地指明關鍵點:“我且問諸位,舉行火神祭之後城中軍民愈發笃信火神,長此以往,她們會聽命于軍令、聖旨——還是火神?”
用信仰來蠱惑涼州民衆,逐漸洗腦她們,取代皇帝和孟家成為她們心目中真正崇拜敬慕的人,如果甯王打得是這個主意,倒也不失為一條毒計——可是,他花費人力物力、冒着風險制造毒人之禍,隻是為了鈍刀子割肉,收獲一個不知多久才能兌現的成果嗎?
“不可否認,孟參軍說得在理,但是那太長遠了,我們必須先解決眼下的危機,而涼州城不能再這麼亂下去了。”
劉将軍也覺得這種陰謀未必能實現,所以她更贊成付出一些微不足道的妥協,隻要能安撫軍民、讓涼州恢複正常的社會秩序。
連心腹愛将都妥協了,再加上廳堂中衆将士的勸解聲,涼國公終究不得不松口,同意在三天後舉行火神祭。
即使隔着一段距離,李星鹭仍能感受到孟素商掩藏不住的失望,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什麼執着于反對舉行火神祭,但她自己心中也盤繞着不詳的感覺,讓她有些共情對方。
廳堂中的将領紛紛散去,她們要離府就必然經過李星鹭和沈舟雲所在的過道,因此李星鹭有充分的視角觀察每一個人——楊副将臉上洋溢着激動高昂的情緒,但李星鹭的目光并沒有分給他,而是投注在他女兒楊小姐身上。
“你瞧那位楊小姐病西施的模樣,是不是與三小姐有幾分相似?”——葉紅袖的話語回蕩在李星鹭耳邊,讓她眼神中的審視越發濃重。
這時,楊小姐若有所感地擡起頭迎上李星鹭的目光,似乎因此感到羞怯,她慌亂得加快了步伐,很快就走出了李星鹭的視線範圍。
“如果譚雨淼在涼州城,她會選擇隐匿于幕後、還是大膽地出現在人前?”
李星鹭盯着楊小姐背影消失的方向,口吻平靜地道出了心中的疑問,仿佛那隻是她随口一問。
沈舟雲卻很認真地反問道:“你懷疑楊小姐這個身份是她的僞裝?”
因為□□的存在,一個人要改變自己的外貌并不難,而變聲技巧則能夠掩飾僞裝者原本的嗓音——更何況,楊小姐是一個啞巴,她甚至不需要發出聲音。
“據楊副将所說,楊小姐兩年前就因病緻啞。”
一個父親會為了給别人提供僞裝時的便利而委屈自己女兒變啞或是兩年不開口說話嗎?
經曆過譚秀林和程翩若的悲劇,李星鹭也不确定答案,她隻是保留了懷疑,然後準備跟着沈舟雲先去彙報甯王的事給涼國公。
“不好了!地牢裡的那個毒人在守衛給他檢查鎖鍊松緊時趁機咬了守衛,現在地牢裡已經有好幾個人被感染了!”
沒料想,兩人剛走進廳堂,一個神色慌張的士兵也緊跟着帶來了不好的消息。
這下誰也沒有空閑開口談話了,涼國公、孟元英和孟素商都拿起銀槍,而沈舟雲一手攥住李星鹭的手腕、一手按在腰間的劍鞘處,五人沒有耽擱,飛快朝着地牢的方向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