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洄靠着朱紅的柱子,腳尖輕晃,本想作答恭賀二爺喜事臨門,但見沈星溯眉眼低沉,眸底幽暗,立時心悸自己險些踩了陷阱,便乖覺地改了口道:“若二爺厭棄了奴婢,奴婢就自己個收拾行裝離開,哪裡還等主母來趕我。”
“誰說我厭棄了你?”沈星溯一揚眉,用手捏了捏她的臉蛋,“你這油嘴滑舌的,倒還把問題丢給我是不是?”
燕洄向他一吐舌頭,扭頭不答。
沈星溯看着那抹嫣紅,眼前乍現昨夜旖旎绮思,頓時有些口幹舌燥。
靜了片刻,沈星溯清了嗓子促狹道:“過幾日,我便将那些敢滿嘴胡吣的下人揪在院裡跪着,讓你拖着小藤棍,一個個抽過去,等抽得你心滿意足,他們鬼哭狼嚎不敢再亂嚼舌根為止,好不好?”
燕洄嫌他沒個正經,轉身要走,沈星溯卻輕拉了她衣袖,“我這次與你說個嚴肅的事。”
燕洄狐疑地看着他,便聽到他認真道:“我過兩日還真得回祖宅一趟,我祖父雖然近十年都時常發作舊疾,可一次卻比一次重,我要回去照顧他老人家。”頓了頓,他有些難舍地拖長音,“還有,我從祖宅回來後就得直接去軍中,少數幾月,時間太久不能見你,我想着若不然你與我一起……”
燕洄聞言屏住呼吸。
沈星溯摸了摸下巴,宮中以顔無恒為首的閹黨們最近動作頻繁,幾月前妄圖插手軍機要務,主張宦官監軍,雖被他和父親等朝中幾名臣子執意上書勸阻後,可他們也沒徹底死心。
那顔無恒是個奸佞小人,谄媚君主,哄得聖上缺他不可,實屬難辦……
這次返回軍中,形勢還不知如何嚴峻。
沈星溯無不可惜地說道:“罷了,軍中太苦,也不是女子待的地方,你乖乖地留在府裡,等我得空就帶你去蘇州坐畫舫玩,省得你憋悶。”
燕洄自他說讓自己一起外出時就緊捏着手指,直到他改口才放心下來,點了點頭。
午後,燕洄推開窗牖,獨自趴在窗台上,任陽光灑在背上,她昨晚喝酒傷了脾胃,人懶洋洋的不說,還沒有什麼胃口,中午也僅吃了幾口就撂下筷子,急得沈星溯要給她叫郎中來把脈,好不容易才推脫掉。
窗外景色固定沉悶,燕洄披了件衣裳去花園子散心,隻是沈府雖壯闊,花園中的假山溪石等美景還是逃不開人工雕琢的堆砌枯燥感,待了沒多會兒,燕洄又慢悠悠地踩着圓潤的鵝卵石小徑往回走,才到門口就看到一個鵝黃色衣衫的小丫鬟正翹首以盼地站在那裡。
待梨青開門出來,兩人一對話,燕洄這才發覺這是阮甯蕙的貼身丫鬟環兒。
“我們二爺……二爺現下實在繁忙,我看還是……”梨青紅着臉,說話也斷斷續續,眼睛不知飄向哪裡。
燕洄一瞧就知道是沈星溯差了梨青出來編纂個瞎話哄環兒走呢,可梨青單純直爽,話說到一半,心虛得舌頭都快閃了。
環兒也是個機靈的,扒着門朝内看去,一邊說道:“可我上午還聽二爺跟院裡的丫頭們玩鬧呢,怎麼現在就不見人影呢?”
梨青拼命地堵着門,生怕一個不注意讓環兒鑽了進來,“我說的是真的!”
兩人糾纏了好一會兒,燕洄站得腳都發麻了,隻好過去輕聲讓環兒讓一讓。
環兒聞聲回頭,眼風上下一掃,嘴快撇到後腦勺,一甩發辮哼了一聲就走了。
梨青長呼一口氣,“可算是走了,阮小姐執意要請二爺,二爺又鐵了心不見,為難的還是我們這些下人。”
不知想到什麼,梨青抱住燕洄手臂道:“方才還好你過來,要不然二爺教我的那些話,我還真有些說不來,太欺負人了。”
燕洄沉吟了一會兒,對此不置可否,阮甯蕙在她看來應該是與沈星溯聯姻的最佳人選,知根知底,人也貌美如花,癡情一片,隻是沈星溯眼光挑剔,性子也怪得離奇,對阮甯蕙避之不及。
到了夜間,燕洄回房看到外間床上的鋪蓋還未撤去,而沈星溯翹着腿坐在圈椅中一邊看書,一邊伸手将食物遞到獵隼嘴邊,簡直将這裡當作自己的地盤了。
燕洄一走近,獵隼囫囵吞下嘴裡叼的半塊肉,在架子上一蹦一跳,長翅打開極力地延伸出去,像是在炫耀自己,最後被沈星溯一推,強行放到窗外去了。
關了窗子,沈星溯重新坐了回去,燕洄面露難色道:“我這裡太過局促,床面又硬,不回去睡嗎?”
沈星溯用茶蓋刮了刮茶沫,故作不懂道:“我反倒覺得這裡比我房裡好。”
沈星溯耍無賴,各屋又都已掌燈休息了,燕洄氣得甩了珠簾不去理會他。
自她進去,沈星溯忙将茶盞輕輕放回桌面,凝神聽着裡屋動靜,見她不再一味趕自己離去,忍不住翹了翹嘴角,輕手輕腳站起将椅子歸位,自己打水洗漱。
待收拾齊整回來,燕洄早已躺下歇息,沈星溯便俯身一吹燈盞,屋内頓時陷入昏暗中。
一陣窸窣響動後,沈星溯躺下,心滿意足地阖上眼睛。
這一夜,他又入了夢。
而景象卻與昨夜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