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燕洄乖順過了頭,而沈星溯在病中亦有些遲鈍,并未察覺她的異常,隻陷在喜悅中不能自拔,緩緩摩挲着她細膩的肌膚,不由得說道:“日後你踏實留在我身邊,别再犯傻去幫人頂替罪名,白招一身腥,不過若有了難處,别一味地憋屈自己,隻管與我說,到時我為你做主,知道了嗎?”
燕洄咬住嘴唇,點了點頭。
沈星溯見她縮在面前,柔弱無害地與自己直視,烏黑明澈的瞳孔裡俱是自己的倒影,再無其他,莫名湧出一股沖動,滿心想着與她更近一些,不要讓她再那般疏離地對待自己。
等他回過神時,已抱住了燕洄的半邊身子,全然忽略了背後傷口的疼痛。
燕洄駭然,用力拽回幾乎被沈星溯捧到唇邊的手,趁他行動不便時後退了幾步,驚呼道:“二爺!”
沈星溯失神地望着燕洄一霎慘白的面龐,看她像小鹿般瑟瑟發抖,忽然跪在了自己面前,誠懇道:“奴婢忽然想起,确有一件事想請二爺做主。”
沈星溯按捺住不愉,将手臂墊在臉下,漫不經心地問道:“何事?”
他心中想着,釋心一事追根溯源也是委屈了燕洄,自己也早已準備要好好彌補燕洄,無論此刻燕洄提出什麼請求,通通答應了她又何妨?
燕洄小心翼翼道:“近兩日府裡個别的奴仆閑言碎語,說是……”她頓了頓,擡起頭看着沈星溯的面色如常,繼續道:“說是二爺想要擡舉奴婢,隻是二爺娶妻納妾乃是一樁大事,奴婢身份卑賤,又如何染指二爺美名,且奴婢私心想着安穩度過此生,不想再度牽扯落入衆人的口舌紛争。”
沈星溯聽出端倪,眸光慢慢變冷,聽她終于是點回正題道:“人言可畏,奴婢想請二爺病愈後在衆人前澄清此事。”
說完,燕洄伏低身子,忐忑地等待着沈星溯的回應。
豈料沈星溯淡淡道:“若此事不是下人們亂傳,而是真的呢?我要娶你為妻,又礙着他們什麼事了?”
燕洄懸在半空之中的心猛跳了一下,再次懇求道:“請二爺不要戲耍奴婢,從古至今,還未有丫鬟做官家正室的先例,二爺這樣說,便是要逼着奴婢自請出府。”
“哦?你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沈星溯趴在如意紋的珊瑚紅床褥之中,襯得面如冠玉,眉眼侬麗,隻是語調中隐隐帶着怒意,冷嘲道:“你當初不是說自己今生所願就是嫁得良婿,然後從此相夫教子嗎?沈府你都看不上眼,難不成你是想做貴妃皇後?”
燕洄陡然擡起頭,“奴婢并無此意!隻是二爺何等尊貴的身份,豈容奴婢逾矩,怕是老爺太太那裡就不會同意,還望二爺三思而行。”
見燕洄居然擡了李氏與沈崇山出來,沈星溯益發惱了,冷笑道:“好,既然你認為自己配不上正室,就做個姨娘,若還嫌高那就做個通房,左右我以後不再娶了,如何?還有,你别想擡出老爺太太來壓我,若我向他們低頭,就不會在祠堂裡罰跪了。”
燕洄緊摳着手底下的毯子,攥出了濕漉漉的印記,顫聲道:“為何……一定是奴婢不可,奴婢一無盛世絕顔,二無身家背景,于二爺官途無助,又不會讨二爺高興,如果二爺僅僅是想借着此事與老爺太太示威,那盡管可以換個合适的人選,奴婢膽怯,二爺何不繞了奴婢這一次。”
一陣疾風驟然吹開了窗扇,輕紗幔帳劇烈抖動,沈星溯撐起身子,墨發傾瀉到身前,他穿着的中衣微敞,似乎又發起熱來,肌膚微微泛紅。
燕洄先緊着去關了窗子,聽見沈星溯猛地咳了兩聲,忙捧了茶盞遞到沈星溯面前,“二爺可是身子不适,奴婢再去請郎中來一趟。”
沈星溯卻看也未看那茶盞一眼,猛地拉住燕洄的手,搖曳的清水潑灑出大半,沾濕了兩人的衣裳。
“你别顧左右而言他,你對我永遠是敷衍了事。”沈星溯将她拉到近前,眸中陰霾纏繞,不甘道:“我問你,從前在太守府,你甯肯巴結劉管事,用盡手段也要追随于我,而如今到了沈府為何又惺惺作态起來?”
燕洄顯然沒料到沈星溯今日會突然發難,對方緊攥着自己的手掌滾燙,氣息亦然,“你是不是将我做跳闆,借機來了京城後以便與華潭寺中的陳崖落來往?哼!他隻贈了一瓶藥就值得你殊死相報?我隐忍不發,不是讓你将我當做個傻子,從前一樁樁一件件瞞着我的事今日都說個明白,别再想輕易地搪塞過去!”
燕洄睜大了雙眼,瞳孔驚顫,腦中急切地思索,心知此刻不能自亂陣腳,便順着沈星溯的力道坐在榻邊,溫聲道:“二爺想問些什麼,奴婢都據實以報,不敢欺瞞。”
沈星溯雙眸牢牢鎖住她,探究的視線一寸寸刮過,沉聲道:“你口中的外鄉人根本是你杜撰的,對不對?還有你一年前重病,連郎中都斷言你活不下來了,你卻完好無恙地蘇醒了,從此性情舉止都陌生得像第二個人轉世,連你爹娘都直言可怖,你又作何解釋?”
燕洄半垂眸,不敢再與他灼灼的視線對上半分,腦海中極力搜刮着有用的訊息。
沈星溯居然知曉一切了,竟是隐忍到此刻才與自己翻臉。
燕洄動了動唇,卻沒發出半點聲音,沈星溯如今能如此質問,自然是已掌握了十足的證據。
見她一時啞口無言,沈星溯卻不想輕易地放過她,“從前妙語連珠,巧舌如簧地與我搬出千百種解釋,為何如今一個字也說不出了?”
“你如此抗拒我,又用謊言填補你我之間的空隙,你到底将我當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