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甯慧也不拘着禮,将菊落讓到座上,掏出手絹在她的淚痕上輕輕擦拭着,勸慰道:“表哥是念舊情的,隻是一時被那有心計的丫頭迷住了眼。不過菊落你也是府裡的老人了,怎麼不知表哥如今正熱乎着,怎麼受得了旁人三番四次地潑冷水?”
菊落低頭嗫嚅道:“我也隻是看不上她那副輕狂樣,多嘴了幾句,卻惹得二爺不快。”
這丫頭簡直蠢鈍如豬,阮甯慧嘲諷地翹了翹嘴角,捧起熱茶道:“不過話說回來,燕洄這種窮出身的丫頭,無依無靠的,雖說如今飛上枝頭了,也變不成鳳凰,充其量是個金絲雀,她現在氣焰嚣張,又仗着有表哥撐腰就敢胡作非為,還怕等不到抓住她把柄的時候?”
菊落似懂非懂,疑惑地擡起眼來,“小姐您的意思是?”
阮甯蕙見她受教,抿了一口茶後淡淡道:“表哥雖拿她沒辦法,可你知曉太太最是厭惡府裡奴才仗勢欺人的,表哥一向孝順,也不會為了一個丫鬟跟太太過意不去,如今也隻缺一個好時機,能成功說服太太才是最重要的。”
菊落經她提點,沉吟了片刻,雙眼忽然放出光來,連連向阮甯蕙道謝,然後提着裙擺飛奔了出去。
環兒上前将菊落碰過的器具一一擦拭幹淨。
阮甯蕙将手絹丢到地上,嘲弄地看着菊落離開的方向道:“真是個沒腦子的玩意兒,挑起表哥和太太的争端,你以為你還能落個好?”
菊落這面急沖沖地去找長榮,央求他看在往日的情面上能留她在院裡做些端茶倒水的活計,長榮見她低聲下氣的實在可憐,便暫且答應了,特意叮囑了别再與燕洄為難。
菊落忍辱負重地點頭,實則險些咬碎了後槽牙,原來燕洄沒到府上時,她仰仗着大丫鬟的身份在院裡要風得風,何時這麼屈辱過?
她對燕洄又恨又妒,二爺從前對誰都是漫不經心的,憑什麼待燕洄就如此特殊。
菊落在心中默默念着:燕洄,别讓我找到你的把柄,我非叫你知道姑奶奶的厲害。
府内平息了幾日,因太太吩咐下來要做一場法事,本意是求福禳災,不宜大操大辦,可最後選址設堂、上香、迎神誦經等諸多流程下來,還是動靜不小。
沈星溯說燕洄沒見過這樣的陣仗,左右在屋内憋得無趣,執意帶她來瞧個新鮮。
燕洄擁着鬥篷出來,沈星溯特意放慢了腳步與她并肩而行。
此次法事邀來的高僧衆多,密密匝匝地坐在蒲團上,而燕洄卻還是一眼辨認出了釋心師傅,他雖說和衆師兄弟一般僧袍佛珠,可他身形俊闊高偉,又蓄了發,實在突出。
待收回視線,燕洄一轉眼便瞧見沈星溯面色不善,冷冰冰地問道:“目不轉睛地瞧哪位小師傅呢?”
燕洄腹诽明明是你帶我來此處,又不準我四處觀望,這又是什麼道理?
可到底不敢頂撞他,燕洄繞到遠離道場的另一側,低眉順眼地回道:“奴婢沒見過這樣多的僧人齊齊誦經的恢弘場面,一時看呆了。”
沈星溯沉默地把眼眯了眯,攏了袍領到堂屋裡去。
太太李氏正在暖閣中歪靠着引枕,懷中抱着一隻紅銅的手爐,與坐在近旁的阮甯蕙有說有笑。
沈星溯挑了簾子進去,将外袍遞給丫鬟,又與阮甯蕙點了點頭,這才撿了個椅子湊着火盆烤手。
李氏忙讓下人滿上熱茶,再奉上些鮮果,卻被沈星溯攔住了,“您不用讓她們忙,我坐坐便回去了。”
本來隐隐有些期待的阮甯蕙一聽這話便抿了抿嘴,握着茶盞的手指微微發白。
李氏嗔怒道:“十天八天的不見你來我院子一趟,好不容易來了又坐下沒兩刻,我這屋裡的椅子上是安了烙鐵不成?我不管你這兩日忙些什麼,今天總也得把飯用了再走。”
沈星溯原本低着頭,俊麗的眉眼的氤氲熱氣中忍俊不禁地笑了笑,滿口答應下來。
待到了午間,沈星溯先出去命管事安排一衆僧人去用齋飯,又叮囑了些瑣碎的事,然後才折回來與李氏和阮甯蕙坐在一處用午膳。
燕洄站在沈星溯身後,聞着飯菜的香氣也有些意動,便動了動木僵的腳,調整了姿勢。
豈料沈星溯簡直像後背長了眼睛,燕洄的足尖才挪了半寸,他就回過頭來看她,“我讓長榮在廂房裡給你預備了一桌飯菜。”
主子用膳,做奴才的按規矩應要随侍左右聽吆喝,哪有抛下主子獨自去吃飯的?
李氏聽他這麼說,便微微将眉一皺,目光掃過燕洄羞赧的雙頰和明顯有些訝然的神色後,想到燕洄曾護主有功,自己也不好過于苛責她,便斂去了不滿,換了一副筷子殷切地為沈星溯布菜。
燕洄還在兀自發愣,有些不可置信,沈星溯笑道:“怎麼還不去,舍不得我?”
燕洄下意識搖了搖頭,直覺不對,又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