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洄不得不踮起腳,伸長手臂繞到他背後将壓在衣下的長發撈了出來,又低頭給他系扣子,隻是從前這樣的差事都是菊落或梨青在幹,燕洄鮮少接觸過,捏着那幾隻細小的扣子,總是對不準,再加上莫名的緊張,手心出了許多汗,扣子更加濕滑,幾次從指間溜走。
沈星溯低頭,見她攏着秀麗的兩條柳眉,長睫微動,專心緻志地對付幾個扣子,那雙柔軟潔白的手不住地亂動,不時觸碰到他裸露在外的肌膚。
沈星溯阖了阖眼,喉結難耐地滾動了一下,伸手将她輕輕推開,張口道:“笨手笨腳的,扣子都扣不好。”說罷,擡腳往外走,讓寒風吹散了身上的燥熱。
沈星溯帶着燕洄一道過去前院,前廳敞亮氣派,擺着清一色的花梨木桌椅,角落三足銅熏爐燃得正旺,李氏坐在正首,穿着一件壽鑲貂皮夾馬褂,眼神殷切。
次座是低頭喝茶的阮甯蕙,鬓間珠環玉翠,因體态豐腴,身上衣裳顔色鮮亮,恰似明珠美玉,别有韻緻。
看到沈星溯進屋,阮甯蕙忙撂下茶盞,攥着帕子站了起來,嬌聲喚道:“表哥,許久未見。”
沈星溯向她點了點頭,視線未曾多停留一分。
阮甯蕙面上綻開的笑就僵住了,待看到沈星溯身後緊跟着進來的燕洄,怔了怔,不經意地在她身上一瞥。
李氏手邊擱着一盞殘茶,兩碟子的蜜餞和瓜果,似是等了不短時間,既是埋怨又是心疼道:“離家快兩個月,回來了也不知先到我院裡來。瞧着好像是消瘦了,每日總忙着公務,可記着好好吃飯?你表妹這些日子總與我問你的近況,可你也不挂念着家裡,竟信也不叫下人捎來一封。”
沈星溯撿了個椅子坐下,沒個正型地歪靠着椅背,翹起長腿,笑道:“我又不是三歲的小孩,冷熱不知。”轉過頭環顧四周道:“聽聞母親請了兩位高人?可讓我見見世面。”
李氏話尾特意提起阮甯蕙,而沈星溯卻敷衍着說了一句場面話,繞了她不答。
阮甯蕙手裡的帕子都快擰成了麻花,重新歸了座,神色稍顯落寞。
李氏擡手引着沈星溯向對面看去,“正是這兩位高人,我才請他們給你表妹算過,說得八九不離十。”
沈星溯轉過頭看去,那面正坐着兩位淺灰裘衣的老者,都包着頭巾,其中一名生得白胖讨喜,笑臉迎人,眼睛裡直冒精光,顯然是個油滑精明的。
求神問蔔,皆是虛妄。
這個年頭能混出個名聲的,大抵都是些巧言令色,能說會道的人。
沈星溯便多了分不屑,側目看另一名老者枯瘦得過分,雖睜着眼睛卻沒什麼光彩,直愣愣地目視前方,不由心中納罕多看了一會兒。
胖的老者注意到,便出言解釋道:“我這老朋友先天不足之症,是看不見的,還望二爺寬恕他無禮。”
沈星溯不甚在意地擺了擺手,笑道:“聽說兩位先生神通廣大,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我倒是有些好奇。”
胖的老者一聽便謙遜道:“那都是客套話,我們兩個不過是略懂一些觀星易卦的皮毛,怎敢托大。”
李氏笑道:“還請兩位先生給我兒算上一卦。”
胖的老者恭敬回道:“若二爺看得起我們,容我們獻醜了。”
沈星溯将手伸出,“那就看個手相?”
“是,那就得罪二爺了。”瘦的老者被牽引到沈星溯面前,伸出好似枯枝般的手指,順着沈星溯的手一點點摸尋着,唇瓣蠕動,聲音細微,胖的老者将耳朵湊到他唇邊,轉述道:“二爺指節修長,掌心潤澤,紋路清晰規整,前半生享盡榮華,注定福祿源源不斷,後半生……”
胖的老者聲音忽地頓住了,臉白了一瞬,沈星溯睨着他道:“後半生如何?”
老者舒展眉頭,笑道:“二爺後半生仕途坦蕩,更上一層樓,這是鮮少的天定富貴命,旁人羨也得不來的。”
這番話說得李氏如沐春風,笑容滿面,忙喊下人看賞,雙手合十地祈願道:“借大師吉言,希望我兒能如此步步高升,才不叫我憂心。”
沈星溯支着下颌,另一隻手舉到眼前看着,慢條斯理地說道:“兩位大師就是靠着一味吹捧說奉承話,才獲得今日的美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