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進到屋裡時,沈星溯依然獨自坐在榻前的一張圈椅上,目光沉沉,不知心中在思量什麼。
待兩人行禮問安後,沈星溯才好似回過神,向她們身上粗略一掃,笑道:“這些日子我不在,梨青可是又偷嘴吃了,臉蛋圓潤了些。”
梨青捂着臉羞赧道:“小廚房做的飯菜太香,奴婢貪嘴吃多了些。”
沈星溯笑了兩聲,将目光移到菊落身上,菊落雖低着頭依然能感受到二爺在注視着自己,面上悄悄升起一陣紅雲,期待着他接下來的話語。
卻不想沈星溯說道:“菊落你是我院中最細心的,我讓你留在此處才算放心。”
菊落身子猛地一顫,擡起煞白的一張臉問道:“二爺您這是……要将奴婢逐出房裡去?”
沈星溯輕輕搖頭,站起身,露出身後床榻上的少女。
“我隻是讓你們兩人暫時留在此處照料她,你們自小跟我,我對你們也再放心不過了。”
梨青頭一回見那少女,好奇地踮起腳尖細瞧,忍不住問道:“她是在睡覺嗎?怎麼咱們說話也吵不醒她?”
沈星溯以手抵唇輕咳了一聲,解釋道:“她為了救我負傷昏迷,于我有恩,你們待她便要像待我一樣。”
梨青訝然,脆生生地道了一聲好。
菊落看那少女似乎傷得極重,哪是十天半月就能痊愈的,要讓她将大把時光浪費在這病西施身上,那是十萬個不願意的。
可沈星溯說一不二,菊落又哪敢反抗,隻好低頭含糊地嗯了一聲。
不過沈星溯似乎不像菊落猜測的那樣重視燕洄,隻吩咐了幾條細則,餘下便讓郎中教她們,自己匆匆離開了。
菊落與梨青在照料燕洄時,發現對方左肋間偌大的傷痕不免膽戰心驚。
梨青感慨道:“刀子捅進皮肉裡,不知人有多痛。”
菊落則搖頭歎息道:“要留這麼大的一個傷疤在身上,好醜陋。”
轉念一想,這病西施豈不是一輩子都要留着這條醜陋如蜈蚣的傷疤?
菊落便又竊喜了一會兒。
感歎歸感歎,兩人也不敢慢待,悉心照顧了燕洄幾多時日,終于等到燕洄傷勢轉好,悠悠醒轉。
連日來的傷痛于半昏半睡的燕洄來說,幾乎如一場恍恍惚惚的夢。
夢中,眼前似乎有來往的人影,偶爾湊近了她,低喃幾句聽不清的話語,然後倏地消失不見,獨留她一人在黑暗之中苦苦掙紮。
霧氣破散的那一日,燕洄如大夢初醒,迷迷瞪瞪地睜開了眼,先感受到的卻是鋪天蓋地的痛。
自胸腹間輻射到四肢百骸,痛得她喘不過氣。
四周帷帳拉得嚴實,略顯昏暗,不過能看出床榻裝潢極為華麗奢侈,不似在太守府。
冷不丁的,帷帳被人拉開,探進來一張幼圓白皙的臉蛋,勾着笑,一打眼就與燕洄的視線撞上,反應過來後驚喜地向外喊道:“燕姑娘清醒啦!”
燕洄嘗試了幾下都坐不起來,反倒被小姑娘按着肩膀勸阻住了,“你身上的傷還沒好利落,先躺着罷。”
另一隻手忽然伸進來,猛地将帷帳掀開,乍洩的天光中一張細眉細眼稍顯刻薄的面孔,先是極不屑地瞥了一眼燕洄,轉而向另一名姑娘斥道:“梨青,你嚷嚷個什麼勁,不就是人醒了嗎,又不是過年,有什麼值得大張旗鼓地慶祝的?”
名喚梨青的小姑娘一吐舌頭,轉身捧來一杯清水,抱着燕洄的頭給她慢慢飲下。
溫熱的水滑過,滋潤了幹涸如火燒的喉嚨,燕洄對梨青沙啞道:“多謝梨青妹妹。”
梨青反而羞赧道:“你不用謝我,是二爺派我來好好照料你的,要謝就謝二爺吧!”
燕洄微愕地睜大了眼睛。
二爺?沈星溯……
是了,當時沈星溯命她宿在床前的踏腳上,刺客來襲那刻,她雖驚懼,可還是怕沈星溯會就此殒命,一時慌了神,就撲上前擋住了那劍。
她本意是想推開刺客,卻沒料到刺客的劍刺出的那樣快,要不是對方最後有了收勢,她真就要被串了個透明窟窿了。
燕洄低下頭,果然自己胸腹間鼓鼓囊囊地纏着不少棉布,細嗅之下還有濃苦的藥味。
梨青放了水杯,笑盈盈道:“你昏睡了好些天了,現下這不是太守府而是沈府了,二爺緊張你傷勢,特地帶了你來京城醫治呢!”
燕洄怔愣了好一會兒,才猛然意識到自己居然已身處沈府之中,
指尖拂過傷處,摸到一片潮熱。
雖代價有些大,可畢竟她已成功地進了沈府,事已算成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