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着在玩偶身上的靈魂已經離開,留下來的軀殼和他在的時候也别無二緻,和中也附着的時候不一樣,看不出任何區别。
玩偶借着身體裡面的支架靠在鏡子上面,和之前對比也沒有缺少幾分活力。
除了能說話以外,那個“中也”給太宰治的感覺就如同一攤死物,和鮮活的中也完全不同,原本能讓中也跳腳的話,對他絲毫不起作用。
他隻是一如既往極為平淡地看着自己。
或許也不能這麼說,至少一攤死水是不會潛意識想要追尋自己的記憶。
他更像是被蠶食過遺留下來的灰燼,或者說,用橡皮泥擦拭過的鉛筆字,因為原先的字迹過于濃重,即使被狠狠地多次擦拭,仍舊遺留下來的淺淡的印記。
他是站在文字屍體上面的一縷孤魂,尋找着擦幹淨的另一片曾經遺留的隻言片語。
太宰治不由得這麼想着,一些模糊的情感上升又如同泡沫消散,他頓了一下,心想,真是奇怪的比喻。
但用這種方式比喻,大概也是因為他口中所說的“書”。
太宰治回想起之前和“中也”的談話。
“中也”對“書”的描寫也極為寡淡,【一本能實現願望的書籍。】
熟悉的字眼,讓太宰治挑了挑眉。
他和中也最初去港口調查,除了一些要搞事的反對派組織,也有森先生想要他們去調查一個傳言,一件能實現願望的寶物。
太宰治之前對此嗤之以鼻,不過現在看起來應該确有其物。
雖說沒有明确到“書”,這種能實現願望的寶物,在人類的創作曆史上面,從阿拉丁的神燈到如今動漫裡面的聖杯,要多少外形就有多少,來源于每個人都對能實現一切願望都有渴求從而創作。
從許願能達成一切到許願會失去一切,也不過是創作的一環。
但太宰治卻無端地覺得和“中也”所說的應該是同一個東西。
太宰治心中無言地産生一種煩躁,雖然明知道“中也”不太可能會被誘惑,仍舊忍不住譏諷道,“所以你的願望就是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中也”望着太宰治,對着他的嘲諷也很是平淡,【我忘記了。】
太宰治有一拳打在棉花上面的錯覺,甚至無端覺得他的目光望着自己的時候,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看着台下無理取鬧的信徒。
明明同一張臉,放在眼前的“中也”身上就無端地有一種奇異的神性,即使他沒有飛在高空,如同傳說中的神明那樣,展現出巨大的法相,依舊是十厘米的高度,甚至還是仰視着自己,也有一種他已經變成另一種存在的錯覺。
這讓太宰治十分不爽。
當然,太宰治也算不上什麼信徒,隻是想要砸碎神像的一般路過的凡人。
他嗤笑,“那你還記得什麼?”
【我記得你。】
那雙平淡無波的眼眸,第一次流轉出钴藍色的波紋,細微的輕顫讓他多了幾分活人的氣息。
太宰治如同被燙到似得撇過頭,“别說這麼惡心的話,你不記得我是誰,隻是對我們曾經……”他咽下了原先想要說出口的詞彙,“……相看相厭。”
不過小狗本身就應該記住自己的主人。
面對得是另一個“中也”,還是狀态不對勁的,太宰治到底也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他把他看成中也,又沒有辦法完全看成中也。
這種情感,讓太宰治也很陌生,非常不适應地揉了揉發絲。
【也許,但我認為這不是厭惡,】“中也”直白地說,【而是其他的特殊的感情,隻是我不知道。】
這種直白卻是太宰治很難适應的,他能夠十分自然地接住所有人的惡意,卻避讓開其他溫柔的感情,哪怕是這種捉摸不透的,甚至也許無法說是感情。
太宰治撇開臉,也不知道為什麼脫口而出,“也許是恨到想要我死。”
“中也”停頓片刻,竟然也沒有否認,【那也不是如今的你。】
【你和那個中也一直用心靈感應,對我卻是一直用說話的方式。】
【你不是也想區分我和他?】
【我也能區分殘像和你。】
有一種被反将一軍的感覺,太宰治别扭道,“那也不錯。”
周圍一下子安靜下來。
“中也”忽然說道,【我清醒的時間不多,你還有什麼想問的?】
原本被一直能欺負的中也,雖然是那個不知道什麼情況的“中也”,但也是中也給頂回去了,說得也像是繞口令似得。
太宰治有種說不出來的不舒服感。
但聽到“中也”這麼說,卻也立馬回望過去,太宰治沒有詢問自己該如何回去,而直接問道,“你現在是什麼情況?”
【為了維持住理性而長時間沉眠。】
太宰治把“中也”不正常的那部分抛在腦後,就找回了他原先的口才,經過多次詢問,又迂回了好幾次,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一個是因為“中也”的記憶如他所說大部分消失殆盡,僅剩下的就是如同破碎的走馬燈的閃回,在他堕入另一邊的時候将他拉起,另一個就是他說得“書”創造出來的所謂保護機制,為了保護靈魂不受污染。
中也的話,試探到深處會直接斷片,而這個“中也”更強,大概類似于彈窗警告,則會指出這個不能說。
同時這個保護機制還會模糊記憶,太宰治和“中也”的一些對話會接不上,才感受到“保護機制”也在影響自己。
他的思維應該在觸及某個層面的時候就被模糊掉了,然後就被“合理”得遺忘,如果不是談話接不上,或者說談話的一方是“中也”才顯露出這一點。
太宰治自己也完全意識不到自己的思維出現了抹去。
這種被控制感,讓太宰治極為憤怒,即使以保護為名,他也無法接受,在發現這一點就極為惡意地笑了一聲。
“中也”看出這一點,【這是為了保證靈魂不被……污染必要的手段。】
他中間有個輕微的停頓,心靈感應為了屏蔽不想說的心聲偶爾也會有這種反應,太宰治沒有注意到。
太宰治,“你相信‘書’?”
【我能感受到契約是真實存在的,即使我忘記了我立下了什麼約定。】
【而且隻要我的力量能回收,這個保護機制就會逐漸消失。】
心中的惡意還在增長,但也讓太宰治略微平靜下來,“那十個玩偶?你應該知道他們在哪裡吧?”
“中也”點了點頭,也知道太宰治的意思,【裡面是我殘存的人性,在‘緣’不夠穩定的時候,需要錨點穩住的理智不被‘神性’吞噬。】
【時機沒到,就無法回收,現如今這個也有些勉強。】
【他才會受到沖擊。】
太宰治聞言居然笑了一聲,“因為我?”
“中也”沒有否認,【他對那具身體很是厭惡。】
太宰治奇異得被安撫了下,沒有多說什麼,回到正事上面。
這個“中也”被定位“神明”。
中也雖然嘴上會說自己是“荒霸吐”,但實際上也認為自己是人。
太宰治不相信神明,雖說也曾被中也說自己是“荒霸吐”驚訝到。
但他也隻認為中也的能力是類似于森先生的“人形異能”,隻不過力量過于強大,像是神明似得。
異能力者在曆史上也有段時間被認為是神明。
此時聽到中也這麼說,心中也略有驚訝,不過自己都去地獄走了一趟,還被鬼差踹着投胎,有神明也很正常。
雖說這個地獄,還得打個問号,說不定是“書”搞得鬼。
太宰治開始翻着記憶。
森先生拿着隻有幹部能看的“荒霸吐”的資料當做胡蘿蔔,吊着他和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