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癖陋的胡同家裡,已經挂上了白色缦布。
奶奶安詳地閉上眼,躺在幽暗的闆房裡。她嘴唇泛紫,花白的頭發被母親豐藤園梳起,嚴絲合縫緊貼頭皮,形容肅整,衣服已經換新。
她永遠地停止了呼吸。
來往的親戚不算多,擺了兩間桌子,兩位姑母和母親忙前忙後做飯,招呼來奠之人。
梁思影則是忙着采買各種喪禮之物,請人打棺材,奏哀樂,刻碑銘,買花圈,燒紙錢。
天氣炎熱,在家停靈一天後,便雇了一個大貨車,将棺材運回老家,埋在爺爺的墓碑旁,厚重的黑色棺材被沉沉地下入土中。
煙花沖天,鞭炮齊鳴,黃紙紛飛,煙霧濃卷,親人的哀嚎悲傷之音回蕩風吹過的野莽山林。
來來回回忙了五天後,喪禮才算結束。晚間回到胡同家,母親豐藤園欣慰地看着梁思影:“兒子,你真的長大了。”
梁思影溫潤地握她的手:“媽,我早就長大了,你一直把我當小孩子看。”
妹妹梁思月插嘴道:“哥哥,你就是媽媽的小孩子啊,我是她的小小孩子。嘿嘿。”
豐藤園無奈地笑笑,起身準備做晚飯。梁思影則是阻止她:“媽,你先歇着,我來吧,這些天你太累了。”
“那好。我也好久沒吃你做的飯了。”豐藤園胸口處感到一陣悶,她強忍不适,轉身回到卧室半躺在床上。
梁思月好久沒見到她哥哥,像個小屁孩,圍在梁思影身旁,看看這,瞧瞧那,十分新奇。
“哥哥!”梁思月大聲呼喊。
“怎麼了?”梁思影忙着炒菜,颠勺,焦頭爛額。
“嘿嘿,沒事,我就想叫叫你。”梁思月像個沒事人一樣,悠然道。
“……”梁思影語氣冰冷,“去做你的作業去,别在這裡妨礙我。”
“哼!不近人情,我太久沒看到你,想你還不行嘛。”梁思月嘟嘴,撒嬌似地生氣,卻很聽話地回到卧室,做作業。
吃過晚飯後,梁思影收拾餐桌。母親豐藤園對他說:“思影,晚上要不你去睡賓館,現在外面的棚子也拆了,闆房你奶奶剛死,也不能睡人。”
梁思影現在身體長大了,也不能還和媽媽妹妹擠在一張床上。
“媽,沒事,奶奶也是親人,我就睡一晚,應該不算犯沖。”梁思影解釋。
豐藤園隻得作罷,她點了三根香煙擺在闆房裡的桌子上,跪下磕頭,神情虔誠,嘴裡細細呢喃保佑的話語。
母親在闆房的床上換了一層新褥子,房間幽暗難明,梁思影将窗戶打開,皎潔明亮的月光落在地上,他慢慢進入夢鄉。
半夜,他被人搖醒了,睜眼一瞧,原來是梁思月。
“哥哥哥哥!媽剛剛咳出血來了,你快去看看啊!”梁思月頭發都沒系好,穿着睡衣起來,神色慌亂。
一聽這話,梁思影趕緊跑到卧室,散落在床頭櫃上的衛生紙上泛着殷殷血迹,他大吃一驚,忙扶起母親,喊她。
豐藤園有氣無力,嘴唇泛白,她全身火燒般難受。
梁思影摸她的額頭,燙得像一塊燒紅的碳。他二話不說,趕緊為媽媽穿好衣服,背上身,攔下一輛出租車,送到了醫院。
急診門樓有值班醫生,梁思影如見到救星,将母親的情況給醫生說了說。
醫生趕緊為她診治,期間,豐藤園一直咳嗽不停,不間斷地咳出血,這讓梁思影内心一驚,妹妹梁思影緊緊地跟在他身後,擔憂地扶着媽媽。
“她燒得厲害,我先給她退燒,然後再去做檢查,看樣子,應該是肺部有問題。”醫生利索地開好單子,交給梁思影。
梁思影迅速地付錢買好了藥,找到一個空病床,他扶着母親躺在床上,護士為她打退燒針。
“思月,你先睡會兒吧。”旁邊有個空床,梁思影讓妹妹休息。
梁思月堅持不住,在床上慢慢入睡。
梁思影焦慮地看着點滴,這瓶打完了還有一瓶,他時不時用手摸母親的額頭,還好,燒已經慢慢退了。
淩晨一點,退燒針才打完,梁思影不放心地給母親測了測體溫,比正常體溫高一點,但在可控範圍内,他稍微松了口氣,坐在椅子上,堪堪入睡。
第二天一大早,豐藤園蘇醒過來,梁思影焦急地握住她的手:“媽!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