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外的智能遮陽棚感應到空氣中的濕度,已經自動落了下來,輕按一下門側按鍵,整個遮陽棚瞬間從磨砂變為透明。
烏雲翻湧,雷聲陣陣。
海天相接的地方已經變成了一片無望的黑,豆大的雨點啪啪打在玻璃頂面,砸出一朵朵迸裂的水花。
下雨了。
雨滴落下的一瞬間,紀初桃覺得身體一輕。
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忽然消失不見,整個人都變得舒爽起來。
雨水和雷聲交雜在一起的白噪音讓她心情驟然愉悅,直接把戴着的耳塞摘下放到小哥的上衣口袋裡。
“開心了?”
小哥輕輕摸了摸她的頭,濃墨似得眼眸低垂下看她,淡漠的眸光消散,染上無數斑駁起伏的情緒。
紀初桃有些羞赧于自己一早開始的耍賴行為,不敢看他的眼睛。
紅着小臉埋在小哥頸間,細若蚊吟般“嗯”了一聲。
她覺得自己有點丢臉,都是快四十歲的人了,還像個小孩子。
“張起靈,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幼稚難纏?”
那張依舊如同少女的臉漫過一層羞紅,嗓音發顫,眼中不自覺地泛着水光。
小哥托着她的背,和她微微拉開些距離,眼眸深邃而淡然,視線全部凝聚在紀初桃的眉眼。
搖了搖頭,認真回答。
“不會。”
他的聲音很低,又極淡,卻能穿透紀初桃内心深處所有的情緒。
如同利劍,将她一切的負能量斬斷。
少女的臉色肉眼可見的變化,沒一會兒就恢複了往常的明媚驕矜,抱着小哥的脖頸撒嬌。
“老公,我餓了。”
小哥輕輕揉了下她的頭發,清俊的臉上露出一個極淡的笑。
轉瞬即逝。
“那下去吃點東西,胖子做了點心。”
“好。”
兩人是手牽着手下去的,雖然吳邪他們都已經習慣了,但紀初桃還要臉,要是被人看到她像個小孩似的要張起靈哄着抱着,那她還要不要做人了?
所以臨出門前,她還特意叮囑小哥什麼都不能說出去。
包括她撒嬌的事。
不過等到樓下,紀初桃還是發現吳邪和胖子心跳得飛快,瞎子也屏住了呼吸,眼神不住地往她身上飄。
三人偷偷打量她,發現天仙兒這臉色這情緒,壓根也沒看出什麼不對啊!
察覺到異常的三人目光瞬間轉向小哥,擠眉弄眼地無聲問他現在是什麼情況。
接到信号的小哥默默移開眼睛,不讓視線和幾人對視。
他答應了初桃,什麼都不講。
少女黛眉一挑,拉着小哥坐到餐桌上,明知故問。
“怎麼了你們?”
她料定了這仨人擔心她的心情不會深聊,所以問得毫無顧忌。
果然,吳邪和胖子瞬間笑着打着哈哈,說他們剛才在廚房大展身手,做了好幾種甜品,現在溫度正好,趕緊嘗嘗看味道怎麼樣。
黑瞎子也沒了往常的不正經,摸索着下巴不知道在思襯什麼,不時還轉頭看看小哥,再看看小桃。
桌上擺着三人剛做好的點心,焦糖被烘烤過後凝成脆殼,如同琥珀般晶瑩剔透。
紀初桃原本還怕自己丢臉,但看到還散發着熱量的松餅和舒芙蕾,忽然就老實開口。
“早上我确實心情不太好,不過沒發生什麼,你們不用擔心。”
她說話時緊緊攥着小哥的手指,心中有些忐忑。
紀初桃并不是一個願意袒露痛苦的人。
小時後爸爸媽媽經常幾個月不來老宅見她一面,她也不會和爺爺奶奶說難過。
隻會在一個人的時候,到老宅花園裡走走,和小魚們聊天。
長大以後,她懂得了名利繁榮帶給她的枷鎖,就更不會主動找人傾訴什麼。
即便不喜歡生日宴,卻仍舊對每個來參加的合作夥伴笑臉相迎。
痛苦是無法感同身受的。
有些傷痛,說出來别人隻會覺得矯情做作。
就像曾經沒有人能理解紀初桃收着天價禮物,看着滿座賓客明明都在對她說着生日快樂,轉頭卻又要攀談起商場上的事是什麼感受。
她可以在張起靈面前展露所有的脆弱,卻不想把這種無端情緒帶給朋友。
也不想讓他們擔心。
胖子沉默了一會兒,在室内陷入一片寂靜後,忽然一拍桌子。
“吓死胖爺了,我還當是什麼事兒,不就是心情不好嗎,那咱們就大吃特吃,我跟你說天仙兒,人不開心的時候就得吃一點甜的刺激一下那什麼胺,多巴胺,還好廚房裡準備了白砂糖和雞蛋,要不我就隻能拿大米做米涼糕了,上次我吃都是上山下鄉那會兒了,你不知道,那味道叫一個香,我跟你說……”
眼見胖子越說越多,吳邪趕緊一巴掌把他拍坐下。
然後目光轉向有些怔愣的紀初桃,認真道。
“小桃子,雖然我們不能像小哥那樣哄你,但可以做很多其他事,我們都拿你當妹妹,不能一直躲在你後面啊!”
“偶爾是不是也給個機會,讓我體驗一下當哥哥的感覺呗。”
從十幾年前認識開始,小桃子就一直展現出了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成熟。
哪怕是第一次見面,她看着像花兒一樣的柔弱,然而到真正危險的時候卻能冷靜地拔刀救他。
從前吳邪不敢說他能獨擋一面,但現在,他覺得自己可以說出這句話了。
“我們這些當哥哥的錢已經拿不出來了,難道還不能提供點情緒價值?”
這番話說得有根有據,胖子也煞有介事地點頭同意。
紀初桃被他們倆這一番話說得眼角發澀,攥着小哥的手不知道應該回答什麼。
平日的巧舌如簧消失不見,罕見顯露出一點青澀。
小哥擡手攬住她的肩,輕輕拍了拍她的胳膊,眼風掃過吳邪和胖子,示意他們倆再說點輕松的。
不過還不等倆人接茬兒,一直沒動靜的黑瞎子突然開口。
“我不是哥哥,小桃,要是真論起來。”
“你應該叫我黑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