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遇青是跑下樓的。
月桂樹下,那輛熟悉的黑色轎車停在樹下,锃亮的車框上落了星點桂花,梁樹生單手插兜倚在車門。
聞聲,他擡眼,漆黑的眼看向她,
林遇青走上前,沒說話,梁樹生始終盯着她,而後他躬身側頭,去看她低垂的眼。
“哭了?”
“沒。”林遇青吸了下鼻子,下意識否定,“你那兒結束了?”
“航班改簽,提前回來了。”
林遇青愣了下,怔怔地看向他:“為什麼?”
“虞葵說你哭了。”梁樹生聲音淡淡的。
“沒有,她亂講的。”
林遇青眼眶還是紅的,再說什麼都成了欲蓋彌彰,但他也不再深究,隻是拉開車門,紳士地站在一邊:“帶你去散散心?”
“去哪?”
他渾笑:“總不會賣了你。”
林遇青上車。
車門關上,賓利疾馳向前。
風吹來,打在臉上,揚起發。
也将梁樹生身上好聞的雪松木味吹來,将她那顆搖搖欲墜快要破碎的心和靈魂都托住了。
仿佛一切都沒有那麼糟糕。
-
車開出很遠一段距離。
林遇青始終看着窗外,神色靜,情緒平,眼眶是紅的,眼底卻是冷的。
這和梁樹生預料中的模樣相差太大,他将那份證據給她後,以林遇青的性格,現在早該出了氣神清氣爽。
“那事兒怎麼樣了?”他問。
林遇青回頭,微微停頓,“啊”了聲:“謝謝你。”
梁樹生抿唇。
“IP地址你怎麼查到的?”
“找人要的,程清焰,記得麼。”
林遇青眨了眨眼:“高一時的……年級第一?”
“嗯。”
“他不是轉學了麼?”
“打電話問的。”
林遇青這一刻很難訴說自己的感受。
她垂下眼,風卻依舊不斷吹進她眼睛,将她眼眶吹得越來越紅,濕潤又潮熱,卻硬是一滴淚都沒落下。
可那點紅硬是将她那點清冷磨出一根惹眼的傲骨。
……
梁樹生從不關心貼吧裡發了什麼。
所以前兩天他都不知道林遇青的事,直到偶然從朋友口中得知此事。
當時正準備和老爺子出去吃飯。
他擡了擡手機跟司機示意,走到一邊,撥通了程清焰的電話,托他查發帖人。
高一時兩人是同班同學,程清焰這學期轉學去了外地。
他們倆并非同類人,程清焰也并非那些插科打诨、遊戲人間的纨绔子弟,但卻莫名相處融洽。
程清焰隻問:“急麼?”
“越快越好。”
“行。”
十分鐘後,程清焰給他發來一張截圖。
「IP在南錫,固定地址,不怕追不到人。」
……
梁樹生伸手,掌心輕輕覆在林遇青手背,她很細微地抽了下手,但也轉瞬即逝。
“你可以告訴我。”梁樹生說。
林遇青頭低着,聳了聳肩:“就那樣,不了了之。”
“為什麼?”
“因為傅川江是傅珂的爸,不是我的。”
她才16歲,未成年,她連支付墓地管理費的能力都沒有。
而且,無論如何,現在傅川江就是她名義上的監護人,就算她死咬不放也沒用,隻會把局面弄得更難堪。
她側頭,發絲被風吹亂,沖他淡笑了下,輕聲:“因為好像真的沒有人愛我。”
梁樹生看着她表情,心髒像是被什麼用力攥住了。
他仿佛終于窺見到什麼。
為什麼能說出要在人生中搖旗呐喊、沖鋒陷陣、扶搖登頂的小姑娘,卻又總是籠罩着一層陰霾迷霧,疏離漠然,像是要被拽着下墜谷底。
車在此刻停下。
“小少爺,到了。”
-
不知不覺,已經駛出南錫市邊界,到了鄰市一片海灘。
夏季的海風溫涼舒适,遠處是繞海的群峰,霧湧煙靠,巍峨的白色遊艇停在岸邊,燈塔在不遠處閃爍跳動着光芒,沙灘上紮了許多帆布帳篷,暖色彩燈懸挂,篝火燃燒着,火星跳動着,像是将潮濕的水汽都蒸騰升空。
松軟的沙灘上很多人,拿着甜品拿着香槟,看裝束與氣質便知不是普通人。
有人瞥見他們,擡手示意:“阿生,總算是來了。”
林遇青便明白,這大概是他們這群“二代們”的聚會,門檻高,必然隻有最頂層才能拿到入場券。
“唷,你今兒還帶人來,這誰啊?”一人走近了問。
上回碰到的程嘉遙也在,欠嗖嗖答道:“别多問,這可是阿生同桌兒。”
能被梁樹生帶在身邊的姑娘,這可是頭一遭。
那人笑着重複:“同桌兒?”
調侃意味十足,視線在林遇青身上刮着,而後擡手招了招,“歡迎你來玩兒啊小同桌。”
“瞎喊什麼?”梁樹生挑眉,“你同桌我同桌?”
“……行。”笑得更歡,改了口,“歡迎你來玩兒小妹妹。”
梁樹生“啧”聲,懶得理會,領着林遇青往海邊走。
林遇青今天實在打不起精神應付旁人,梁樹生便替她擋去一切交際。
一路迎着不少目光與戲谑調侃,而梁樹生顯然在這場合中依舊處于上位,閑散敷衍地應着,遊刃有餘。
到篝火旁的甜品台。
梁樹生拿了一塊紅茶巴斯克給她。
林遇青沉默着搖頭。
“喝什麼?”
依舊搖頭。
梁樹生沒再說話。
林遇青停頓了下,忽然意識到自己這樣實在無趣又矯情。
她擡眼看向梁樹生,但他并未生氣,隻是掃了一圈,替她做了決定:“凍檸茶吧。”
她之前買過。
說着,他便取了玻璃杯。
“梁樹生。”
他回頭。
“我想喝酒。”
他動作停了,盯着她眼睛看了三秒:“氣泡酒?”
“那個。”她指一旁的香槟塔。
2002年的路易王妃香槟,果香馥郁,完美融合酒精、酸度與風味,口感絕佳,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入口太舒适、極容易喝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