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離淮顫抖地擡起手,想要去抱她。
“……公子,公子!”
宴離淮睜開了眼睛。
紙張随着宴離淮的動作發出“嘩啦”聲響,梵塵看向他腹間滲出些許血迹的紗布,擔憂道:“公子,你才剛醒來,就連續兩夜未曾休……”
“……我沒事。”宴離淮撐着桌面起身,看了眼被無意識攥得發皺的紙,随後又若無其事地把它鋪得平整,打斷他道:“葉星怎麼樣了?”
“小少主受傷嚴重,這幾日一直在昏睡當中。”密室裡燭燈昏沉,梵塵把飯菜放到一旁,說:“不過,昨天龍潭镖局的人來傳信,說世子前日突然中斷了‘審問’,去了少主的房間。”
他停頓了一下,看向桌上堆散的紙,上面記着一排排字形極其複雜的古字。他斟酌道:“……或許,是因為少主醒了。”
宴離淮點點頭,靠着桌邊,用掌心按了按額角,随口問:“今日呢?龍潭那邊有消息了嗎?”
數日前的那場大火不僅銷毀了一切對陳召有利的把柄,也擾亂了宴知洲原本的計劃。當時主樓内的住客都想着往外逃命,但青雄寨那些精銳和其他想要救家人朋友的住客,卻趁亂沖出了訓練者的包圍,往主樓裡面走。
周遭濃煙四起,又有人故意制造混亂,哪怕那群訓練者各個武功高強,也難免應對不暇。而以梵塵為首的那幾個尚未被訓練者發現的守衛,便趁亂從一樓倉庫的密道裡潛進了密室。這些天以來,龍潭镖局的人每天都會把客棧裡的消息傳給他們。
宴離淮見梵塵未回話,“怎麼了?”
“……方才,”梵塵見宴離淮語氣裡難掩煩躁,猶豫了一瞬,才從袖中取出字條,遞給他,說:“龍潭镖局的人傳信說,自從前天世子進了少主的房間後,少主的身體狀況便突然惡化,甚至還一直高燒不退。直到今日他們才知道,少主被世子喂了毒,此刻已經——”
他的話音戛然停止。他看到宴離淮怔怔望着紙條,像是突然陷入了什麼噩夢一樣,纏着紗布的手不受控制地發顫。
燭火幽暗,密室裡寂靜無聲。梵塵忽然想起了之前在客棧門口看到的那個被琴弦折磨得不成人樣的守衛,他攥緊了拳,低下頭,終究還是沒說出葉星此刻已經被送去“審問”一事,隻低聲說:
“……公子,或許,或許是龍潭那群人聽錯了消息,畢竟少主一直在昏迷,究竟中沒中毒也隻能從旁人口中得知……又或者是他們給我們傳遞消息時被世子察覺出了什麼端倪,才不得不這麼說的……”
“……不。”宴離淮把字條扔在桌上,壓着眉心,說:“龍潭镖局的那幾個人本身就是王府訓練者裡千挑萬選的精銳,既然他們會選擇在這種情況下給我們傳遞消息,那就說明他們有十足的把握不會被世子發現。”
這就意味着,消息确實是真的。
梵塵皺緊了眉,說:“公子,龍潭那些人既然選擇追随少主,應當不會就這麼坐以待斃下去,他們一定會想辦法救人……”
宴離淮搖了搖頭,“龍潭镖局的人再厲害,也不是什麼刀槍不入的神仙。”他指尖無意識叩着桌面,“以他們對宴知洲的懼怕程度,根本不可能明着和他對抗,救走葉星,更何況葉星現在的情況……”
他喃喃似的低語蓦然一頓,緊接着像是想起了什麼,擡起頭,低聲說:“不對。宴知洲既然在葉星醒的第一時間就給她下了毒,還要對她用刑,那麼龍潭镖局的人為什麼會在之前的幾天裡,一直平安無恙地給我們傳遞消息?甚至直到今天,還能把葉星會被用刑的消息告訴我們?”
梵塵愣了一下,一時沒反應過來這話的意思。
宴離淮說:“葉星是龍潭镖局的少主,她的手下都是訓練者中的精銳。倘若她真要做什麼對宴知洲不利的事,那些手下不可能一點都沒有察覺……也就是說,既然宴知洲從一開始就懷疑葉星,不可能放任那些連一點消息都未曾透露給他的訓練者,在客棧裡随意行動。”
“難道是龍潭镖局的人告發了少主?”梵塵思考了一下,說:“公子說了,龍潭那群人很怕世子。或許是他們擔心自己做的那些事早晚會被世子發現,所以為了保全自己,在情況變糟之前先一步告發了葉星。”
宴離淮瞥了桌上一眼,說:“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今日你拿到的就不是記着消息的字條,而是十幾把沖你劈過來的刀劍了。”
他頓了一下,道:“況且,他們當初也做了不少反抗宴知洲的事,行至于此,如今大家都在一條船上,誰也不可能編造出什麼完美的謊話踢别人下水,把自己從這些謎團裡摘得幹淨。”
而宴知洲那種疑人不用的性格,更不可能會讓意圖背叛自己的人活着走出客棧。更何況,那人僅僅隻是個訓練者而已。
“既然不是這樣,那他們為何還能躲過世子的眼線,給我們傳遞消息……”梵塵喃喃說着,忽然想到了什麼,傾身去拿桌上的字條,又一字不落地看了一遍,“但是,排除掉他們會告發我們的話,那麼這字條的意思……”他不可置信道:“難不成他們想讓我們出去幫忙救人?”
“這是他們唯一能做的事了。”宴離淮壓住微微發顫的手腕,說:“倘若葉星被用刑的消息是真的,那麼龍潭镖局的人一定會意識到自己被世子懷疑不過是早晚的事。但他們今日卻仍冒險給我們傳遞消息……”
梵塵收攏五指,緊盯着字條。
宴離淮偏過頭,看着桌上的曲譜,慢慢地說:“看來,我的這位兄長是打算利用葉星來逼我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