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頓了頓,聲音因受傷而有些嘶啞,說:“但少主呢?那群人需要見證什麼,見證小少主的确殺了世子的人嗎?”
沈之明卻沒再回答什麼,他握着長劍,看着遠處厮殺一片的人群。過了少頃,才說:“這是一場賭局。”
“……那如果我們賭輸了呢?”
“那今晚就是我們人生中的最後一晚了。”
沈之明仰起頭,輕輕眯起眼睛,望向天邊模糊的月影,涼風吹起他額前的碎發,露出額角一道血痕。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說:“好好享受現在吧。”
身邊人收劍入鞘,沒說話。
“……不過,”沈之明略微偏頭,擡起了劍,劍尖直指陳晔,“你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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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昏暗的走廊裡,一道模糊的身影正踉跄着扶牆往外走,嘴裡還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麼。然而他跌跌撞撞沒走出兩步,又像是牽扯到了什麼傷口似的突然佝偻起身子,劇咳起來。
“騙子……”那人用擡手胡亂蹭掉嘴角的血漬,擡頭盯着遠處的陳召,說:“是你殺了師兄……是你殺了……”
陳召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右手悄然握緊了短匕。
餘陵怎麼會突然沖出來?
“很好奇吧?那個一直聽你話、膽小畏縮到連多質問你兩句禦大光的死因,都會害怕到發抖的師弟,為什麼會突然在這個時候沖出來?”
“不過相比于此,最令你不安的是,”宴離淮用刀背敲着掌心,看向陳召,說:“明明他現在什麼都沒做,但你卻隐約感覺到自己已經玩完了。”
餘陵踉跄跨過橫在地上的屍體,緩慢的腳步聲在密室裡模糊回蕩。
陳召回過頭,冷聲問:“你對他做了什麼?”
“一種蠱而已。”宴離淮坦然道:“其實最開始是想給你用的,但可惜,你并不是烏洛部的後人。所以……”他倒沒再說下去,微一聳肩,說:“但不管怎麼說,這東西也算是物盡其用了。”
蠱?
陳召忽然想起了之前門外的守衛曾談起過關于“蠱”這種東西。
他還記得那守衛曾說:“他們禦光派一共進來三人,現在瘋了兩個。這陳召這麼多天都不說話,今日話卻莫名其妙這麼多,估計也快瘋了。”
而當時另一人是怎麼回答的來着?
那人說,“隻要沒死就行了。瘋了更好,瘋了我們就能給他用蠱了。”
陳召神色微變。
“如果他再不出來做些什麼反抗的話,就要被你當成‘底牌’送給世子了。到那時,就再也沒有任何人能為他死去的師兄師姐報仇了。”宴離淮望着密室,說:“而比這更令人絕望的是,今夜過後,禦光派就會像烏洛部一樣,徹底在這江湖上分崩離析。”
陳召目光驟然轉向葉星。
——原來之前那所謂的“談判”,不止是在彼此試探情報。他們在利用陳召來解開這間客棧裡的所有秘密,再去用它徹底逼瘋餘陵。
宴離淮輕緩地說:“你親愛的師弟并不會做你的‘底牌’。他已經被複仇蒙蔽了一切,隻要你敢把他帶到世子面前,他就會說出你在這裡所做的一切事情,包括與淩息聯手。”
“如果我遲遲無法拿出曲譜,就意味着自己并沒有什麼能力值得世子信任。而為了保全自己,我隻能把兩位之間的秘密告訴世子……”
陳召看着葉星,“你把我逼向死局的同時,也斷了少主的後路……倒還真不愧是宴知洲的弟弟。”他冷笑了一聲,說:“連和你關系非同一般的少主都在算計。”
葉星面容半隐在昏光裡,看不太清神情。唯獨那沾了血的彎刀,在月光下閃着鋒利的寒光。
“你所規劃的‘合作’本身就是一場騙局,我隻是恰巧把它摧毀了而已。”宴離淮微微一笑,說:“更何況,哪怕葉星真的答應與你聯手,你覺得,我會讓你活着走出這裡嗎?”
陳召深深盯着宴離淮,那種詭異僵持的氣氛足足持續了數息,他才像是想通了什麼似的,無可奈何地輕歎了一聲,說:“……既然這樣的話,那就沒辦法了。”
遠方隐約傳來刀劍相撞的厮殺聲。
陳召活動了下肩頸,藉着這個動作,偏頭瞟了眼擋在密室的餘陵。他手中短匕陡然翻轉,沾着藥毒的刀刃陷進陰影裡。
他說:“不如我們來猜猜看,等第一個人跑到這裡的時候,他看到的那個活到最後的‘幸存者’,究竟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