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或許他并不需要離開。
“……你壓根就沒打算從這裡出去。”
葉星握刀的手穩抵在陳召側頸,在那一陣陣驚心動魄的狼嗥聲中,輕輕地說:“隻要我們做不出選擇,你就可以繼續拖延時間……就像現在這樣僵持下去,直到世子親自找到這裡。”
“而顯然,”陳召擡眼看向窗邊,略微牽起嘴角,說:“留給你們做出抉擇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宴離淮看了他一眼,随後才稍微側頭,掃了眼窗外。黑夜與塵沙的籠罩下,他隐約能看見遠方一道道模糊的狼影,正緩慢地向兩側移動,就像被風推散的濃雲。
“……倒不如這樣,”片刻後,宴離淮收回目光,手指輕點着刀柄,說:“反正大家都已經走進死路了,我們既不能讓你活着見到宴知洲,暫時也沒想到什麼對付宴知洲的方法,而如今時間也所剩無幾,幹脆就像你之前所說的那條‘後路’一樣,重新再來算了。”
陳召稍微一頓,似乎完全沒想到他會這麼容易就舍棄這一生拼盡全力才得來的“生機”。
“我們就在這裡做個了結,所有知情者全部留在這裡。到時即便宴知洲過來了,也永遠也不會知道秘寶的下落。”
宴離淮眼底的笑意還未散去,看起來似乎比陳召還要輕松幾分。
“猜猜看,到時他就站在這間屋子裡,瞧着這裡的一片狼藉,然後在看到我們屍體的那一瞬間,突然意識到自己花費數十年的心血,也很快會随着我們傷口裡湧出的血一樣付之東流時,他會做出什麼反應?”
宴離淮頓了片刻,似乎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然後笑了笑,說:“會因為走到絕境後突然崩潰,然後發了瘋一樣屠戮我們的屍體嗎?”
“又或者,即便意識到了自己所謀劃的一切早已開始分崩離析,他也依舊維持着那種矜貴公子的僞裝,靜靜地看着我們體内的血液一點點流盡,在腦袋裡拼命想着補救一切的方法。然後對外面你的手下,葉星的手下,以及我的手下,用你想都不敢想的重刑,逼着他們說出一切根本不可能知道的真相。”
“……但無論如何,他最終會殺了客棧裡的所有人。”葉星平靜地說:“因為隻有死人才能保守這一切秘密。”
“但是他并不知道,當他掩埋一切真相的同時,我們已經‘重獲新生’,開始了新一輪博弈。”
宴離淮笑意更深了些,繼續說:“而到那時,當我們睜開眼睛,第一件事就是對禦光派下手——當然,我們會用一種你想都想不到的溫和方式。畢竟剛開始就打打殺殺,實在是太容易被其他人針對了,我們可不想步禦光派的後塵。”
“……不,或許并不需要除掉禦光派,我們隻需要找到你,以及你身邊的餘陵,所有的麻煩自然會迎刃而解。而到那時,你一定會想方設法地阻止我,但可惜的是,你的身份已經徹底暴露,再也沒有任何能讓你僞裝的棋子,也沒有任何能讓你給宴知洲傳遞消息的機會。”
他問:“——到那時,你又會怎麼做呢?”
陳召沒有說話,右手緊握着短匕。掌心傷口被按壓的鈍痛已經開始變得麻木,此時此刻,他隻能感受到鮮血正一點點滲進刀柄紋路,向其他地方緩緩蔓延的黏濕觸感。
——他突然意識到,宴離淮說的這些并不是自暴自棄的玩笑話。
沒人能料到重生之後到底會發生什麼,更何況在場的所有人極有可能保留着記憶重生。但陳召不得不承認,宴離淮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葉星和宴離淮已經在剛才那場拖延時間的“談判”裡得知了一切真相。無論重生後到底會發生什麼,他最有力的底牌已經成了明面上無用的棋子。而到那時,他的處境糟糕到甚至不會有任何能夠聯系世子的機會。
陳召覺得此時此刻要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棘手。
眼前這兩人就像是叢林裡的野獸,他們根本不會受人威脅,更不會向人妥協。把他們逼到絕境後,他們隻會不惜一切代價去反咬對方,哪怕扔掉之前為了活下去而付出的所有努力,哪怕丢掉性命。
重生?
這不是什麼玩笑話,這兩個瘋子真的幹得出這種玉石俱焚的事。
“……那其實都算不上是一場博弈,它僅僅隻是困獸之間的角鬥。”葉星看着貼近陳召脖頸的刀刃,說:“或許我們會在沙塵暴降臨之前,就能分出勝負。”
“——那麼,你賭得起嗎?”
宴離淮對視陳召,瞳孔被窗外月光映得淺淡。他語氣輕而緩地說:“你賭不起。”
“所以,你一定有一個必須求着我們同意,才能成功實行的計劃。”他說:“而不是用狼毒威脅我們,在這裡看着我們當一個被逼得團團轉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