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人群的議論聲越來越響,時不時夾雜着幾聲尖銳的驚呼。陳晔的思緒卻在這混亂緊迫的環境裡轉得飛快,“你的意思是,想讓我們像之前那樣,找個替死鬼,然後假死脫身?”
近乎在話音落地的瞬間,他又立刻否定了這個想法,“不行,這間客棧裡都是生意人,要麼就是闖蕩江湖的散客。他們都在等着清剿狼群離開這裡,怎麼可能去做……”
“隻要我們不告訴他們會死就行了。如今已至年關,隻要我們給足了錢,他們能做任何……”
“殺人了——!快散開!”
刺耳的尖叫和撕心裂肺的痛嚎霎時混在一起,如海浪般鋪天蓋地撲向人群,轉瞬淹沒了一門之隔的交談聲。
餘陵側耳聽了半天也沒再聽清什麼,不由煩躁地皺了下眉。他轉頭看了眼樓下那幾個倒在血泊裡的人,思量片刻後,走進了人群裡。
“師兄,師弟!”
三樓木梯拐角處,餘陵擠出人群,走到陳召身邊,壓低聲音說:“和師兄料想的一樣,他們的确發現有人進了他們的房間。”
旁邊另一青年接話道:“我們隻是輕輕挪動了下幾個擺件和衣裳,尋常人怎麼可能察覺到這些細枝末梢的異常。看來和師兄想的一樣,他們的身份絕不止是遊商那麼簡單。”
餘陵點了點頭,“他們還商量着要趁亂離開這裡。”
陳召手肘搭在護欄上,看着下方的景象,淡淡道:“這間客棧就這麼大的地方,又沒有客房能讓他們随便住,他們頂着那張臉,能躲到哪去。”
餘陵也附和了幾句,緊接着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嘶”了一聲,說:“不過,師兄,我剛剛好像聽到了什麼‘北漠商隊’,還有牽連到什麼‘圖’什麼東西的。你說他們會不會和北漠商隊有牽連?”
陳召稍微一頓,沒回答這話,“……你說的是圖坤?”
餘陵仔細想了想,搖搖頭說:“……好像不是這個。”
“賀蘭圖?”
餘陵目光一亮,點了點頭,剛要開口說些什麼,這時卻聽樓下再次傳來一陣刺痛鼓膜的驚叫——
“剛剛那個幫忙拉架的人也被感染了!”
“他、他的脖子全是血,他被咬了!别讓他過來,快散開!”
“你你你、你别過來啊,再過來一步我可就拔劍了……”
餘陵不由止住話題,此時樓下那個因幫忙而慘遭咬傷的人,正從地上慢慢爬起來,沾滿鮮血的手無意識做着抓握劍柄的動作,茫然地走向人群。
一樓的住客紛紛開始往樓上跑,靠在木欄看戲的住客分不清情況,下意識跟着人群往高處跑,一時間樓梯上擁擠不堪,旁邊的青年被人狠撞了下肩膀,險些從木欄上翻下去,“媽的,你……”
“抱歉,抱歉……”
餘陵順着青年怔愣的目光往樓下一瞥,隻見那兩個遊商已經逆着人群走到了一樓,周圍被推搡的住客叫罵連連。而那兩人仿佛對此渾然不覺,在一片混亂的驚罵聲中快步走向大門。
“師兄,你看……”
餘陵的聲音轉瞬被周圍嘈雜的響動掩蓋。
而與此同時的四樓,宴離淮單手搭着葉星的肩膀,将人護在懷裡,順着人群往走廊的盡頭方向走去。
燭燈随着人潮湧動而明晃閃爍,映着她身上那件繡着白色骨花的玄色披衣,藏在衣襟下微微擡起的手臂,以及繃帶上滲出大片的黑色血迹上。
仿佛冥冥中有種預感般,宴離淮略微側頭,恰巧與轉身的陳召目光相撞。
他危險地眯起眼睛,下意識伸手拉住玄衣的衣襟,擋住了葉星的傷口。
燭影忽閃晃動,人群簇擁推擠,兩道身影轉瞬消失在了視線裡。
陳召握緊了木欄,上一世的種種線索如光影般在腦海裡飄忽閃現,最終定格在一道荒唐到難以解釋的疑點上——
客棧老闆在前世從未和任何人有過接觸,為何今世卻不顧性命之憂,偏偏去幫龍潭镖局的少主隐瞞中毒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