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略微側身,指了指身後刀傷,“他們出手都是往人脖子上砍,偏偏招式毫無章法,像是從百家心法裡糅雜出來的怪東西,那種沙塵環境下,根本摸不清破綻。”
李吉看着那血肉模糊的傷口,突然想起了客樓時那些慘死的住客,心口一顫,連忙翻找傷藥,“怎麼傷得這麼重?”
“我算運氣好的了。”男子餘光又瞟了眼身後,那兩隻屍狼仍在和住客纏鬥,腥惡的血味随着冷風撲面而來,他擺擺手,說:“李兄,你是沒見過我身邊的人,前一瞬還在和我們聊着過年的事,下一刻腦袋就被那些人給削下來了,那些人簡直比狼群還可怕。”
李吉皺着眉,沒說話。
男子說:“後來你們應該也猜到了,這群人把隊伍弄得分崩離析後,就莫名其妙失蹤了。外面傷亡慘重,我們顧不上其他,一直在殺狼、堵缺口,也空不出人手去幫你們搬火油桶。你看,我們剛殺完那些鬼東西,就來幫你們了……”
李吉耳邊聽着朋友講話,敏感地掃了眼四周,總覺得哪個地方不太對勁,他目光一一看過這些趕過來支援的十幾個人,忽然開口問:“不過,我怎麼沒在這裡看到守衛?他們不跟着你們過來幫忙嗎?”
“你這個做主子的還在客樓剿狼,他們若是真化解了危機,不可能不來找你。”
葉星看着遠處人群,輕聲說:“就連那個無論有什麼事都會在第一時間跑過來禀告的梵塵也不在這裡。這件事恐怕沒那麼簡單。”
“你的人也不在這裡。”宴離淮握了握葉星的手,漫不經心地說:“大概是去找他們了吧。”
葉星卻搖了搖頭,說:“既然藏在龍潭镖局的内鬼選擇暴露身份和陳召的人聯手,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阻止我們成功引燃客樓,或是來搶奪這份曲譜。但是這些毫不知情的住客卻比他們先一步趕到這裡,這根本說不通。”
遠處又一隻屍狼撲通倒地,傷痕累累的孤狼焦躁地粗喘着氣,似乎想要暴起撲殺眼前的人,卻又被迎面揮來的刀劍逼得步步後退,轉眼間半個身子已經隐進黑暗。
“……或許這份曲譜對于陳召來說,遠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麼重要。”宴離淮側過頭看着葉星,慢慢地說:“又或許,比起這份曲譜,那些人還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刀劍在每一次揮砍間揚起血沙,孤狼不斷退身躲避交疊刺來的鋒刃,全然沒有之前嚣張撕咬住客的氣勢。它夾着尾巴退進黑暗,猩紅的狼眼映着遠處逐漸變遠的沖天火光。
“那幾頭畜生都死了,就剩最後一頭了!”人群裡有人高喝道:“快叫後面那些傷患過來!我們回去了!”
這些人經曆了一整天的厮殺,和那些莫名出現的内鬼,和那些這輩子從未見過的半腐屍狼。他們看着同伴一個個倒下,身上的血分不清是别人的還是自己的。
直到此時,這群人才像是意識到自己真正活了下來,他們望着遠方主樓窗邊飄忽燭影,振奮地握緊了拳頭,又慢慢松開,顧不上喜悅慶祝,連忙攙扶起身邊陌生的傷者,跟着人群往遠處走去。
“……你怎麼了?”男子往前走了兩步,見李吉站在原地未動,又跑了回來,“當時那些人莫名其妙失蹤,所有守衛都去追那些人了,結果到現在也沒個消息……我們留在這不安全,得趕緊回去,大夥還在等着呢……李兄?”
李吉抓着男子的胳膊,後衣領已經被冷汗浸透,他說:“這座客棧就這麼大,十幾個人莫名其妙突然消失,那麼多的守衛到現在都沒有消息。”
他目光僵硬地看向男子,聲音有些顫抖,“你覺得,他們能跑去哪,啊?”
男子下意識回答:“肯定是——”
他話音猝然一頓,臉色劇變,“李兄,你的意思是……”
李吉緊張地咽了下口水,轉頭看向身後。
北漠商隊一行人就站在後面,各個手中提劍,身形半隐在昏暗裡,看着遠處那些人群,絲毫沒有要跟上去的打算。
而龍潭镖局的少主和客棧老闆并排站在火光不遠處,身後跟着十幾個黑衣人和守衛,神色冷淡漠然。
沒有一個人往前走。
男子驚懼回頭。
塵沙漫天飄蕩,人群漸漸走進蒼茫沙霧,他看不清任何,那些嘈雜的狼嗥也慢慢遠去,耳邊隻有客樓燃燒的噼啪聲響,似乎方才那一刻心髒驟停般的恐懼也僅僅隻是自己吓自己的猜想。
他稍微松口氣。
正當他轉頭要對李吉說些什麼時,遠處一聲驚嚎驟然撕裂黑暗,如一把重錘,狠狠敲擊着衆人的耳膜,連帶着心髒都跟着急劇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