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溪對武功一竅不通,根本無法近身守衛,更别提當着一屋子幸存住客的面行兇殺人。
當時所有人都處在精神崩潰的邊緣,鄭溪若是敢出手,必然會被誤認成禦光派的弟子,當場圍殺。
所以他需要“援兵”——青雄寨的弟子。
如何能在不被人察覺的情況下悄然無息地引來青雄寨?
葉星緩緩站直,環視四周。
此時宴離淮已經越過傾倒的卧榻,大步朝木窗走去。二樓不遠處的火油桶轟然炸響,灼目的氣浪撲掃而來,她踉跄後退兩步,擡頭看向貼着屋頂翻湧漫入的黑煙。
不,鄭溪都不在這些住客之間,他自始至終都遊離于守衛與青雄寨之外。
就像四樓時那道一閃而過的鬼影,鄭溪用了同樣的招式,借着光線昏暗,以縮骨後扭曲怪異的身形吸引青雄寨的注意,把他們引到守衛和住客的房間。
門外木欄燃燒作響,火花在濃霧裡亂濺。葉星直直站在原地,額角滲出的薄汗浸濕鬓發,體内的藥血與狼毒相互撕扯,讓眼前的畫面變得撲閃迷離。
兩方就在這裡相互拼殺,刀劍铮然相撞,鮮血潑濺滿牆,瀕臨死亡爆發出的怒意讓彼此都失去了理智,沒人再去擔心外面的狼群,似乎隻有殺了對方才能得到真正的救贖。
最後一個赢家是誰?
不重要。
緊随其後的狼群會把他們一視同仁地當作一頓飽腹大餐,而鄭溪就藏在某個毫不起眼的角落裡,沉默地觀看着慘劇發生的全程,直到狼群餍足離開,他才開始自己下一步狩獵計劃。
易容成守衛,在外界趕來救援的前一刻,以某個類似“狼群要來了”、“禦光派發現我們了”的謊言,輕易騙走所有無辜住客,把他們“裝扮”成為己所用的棋子。
鄭溪是一個堪稱完美的捕獵者。
他可以在得知禦光派将要破壞院牆時,當機立斷選擇留在客樓,以生命做賭注,去搶奪青雄寨手中的曲譜。也可以頂着血肉橫飛的心理壓力,自導自演完成一場殘殺大戲。
就算是訓練者,恐怕也沒辦法僅憑一個人,就能在這四面楚歌的環境下,冷靜謀劃出這麼缜密的陷阱網。
但完美的捕獵者總有百密一疏的時候。
比如說……
葉星看向被壓在桌椅下的屍體。
這些為了遮掩真實身份而分散潛藏在禦光派的人,為何偏偏會在狼群沖進客棧後,聚集在同一座客樓裡?
短短數息間,葉星思緒猛然收回,看向門邊。
地面因接連的爆燃微微震動,門外走廊不遠處忽然傳來暴怒的粗吼。葉星抽出腰側最後一把匕首,向着窗邊後退幾步。
身後的宴離淮揮刀劈斷衣架,扔開遮住木窗的血衣。
那吼聲極速逼近,周圍火藥桶接二連三倒地滾落,樓下火海霎時如岩漿般噴湧出沖天烈焰。
下一刻,半個身子燃着火光的屍狼砰然撞破房門,連帶着門框一并斷裂,滾滾黑煙撲湧而來。
葉星隻覺喉嚨仿佛被一根粗繩緊緊絞住,千鈞一發之際強忍住劇咳,朝屍狼頭顱甩出匕首。
濃煙之下根本看不清任何,匕首劃過屍狼左眼,哐當落地。
屍狼僅剩的眼睛被濃血覆蓋,嘶嚎一聲,頂着足有一人高的身軀在狹小房間内蠻橫亂撞,附近的木櫃被火星引燃,迅速向四周蔓延。
“……”葉星低罵一聲,撐手越過長案。
與此同時,宴離淮終于掃開擋在窗前的木架,揮刀砍斷被卡住的窗闩:“葉星!”
屍狼動作猛然一頓,瞪着一雙血目看向窗邊,葉星暗道不好,顧不上左肩傷口,舉起木椅砸向遠處角落。
屍狼在一片巨響裡根本辨不清方位,焦躁地挪動兩步,朝牆角方向跑去。
葉星嗆咳不止,踉跄踩過腳下血漿。
狂風順着窗口撲湧而入,屋内烈火瞬間爆燃,屍狼發出一聲慘烈的哀嚎,竭力撞向窗邊!
同一時刻,宴離淮拉住葉星的胳膊,踩着桌面助跑兩步,在漫天火星中縱然躍下!
轟——!
沈之明倉皇擡頭,整棟客樓被烈焰徹底吞噬,滔天火光順着破裂的窗棂在沙霧中狂舞,灰黑殘屑随風飄零浮蕩。
下一刻,一道被大火籠罩的狼影自二樓沖向半空,倒映在他微顫的瞳仁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