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刮起的風到現在也沒停,圍在附近虎視眈眈的狼卻少了很多。葉星覺得奇怪,目光透過朦胧塵沙,追着一道隐約移動的狼影,才發現這些狼正夾着尾巴往旁邊的樓裡跑。
這個位置看不太清身後那棟樓的具體情況,葉星眯着眼睛望了一會兒,才将窗戶合上,說:“這樣做太冒險了。”
“你打算把狼群全部引到客樓裡,再想辦法燒毀整棟樓。”她背靠着牆坐在床内側,“這計劃的難度和站在沙霧裡跟狼群肉|搏不相上下。”
“站在沙暴裡,我們要對抗的不隻是狼群,還有惡劣的環境。”宴離淮懶懶地倚坐在床頭,手肘随意搭在屈起的膝蓋上,說:“但如果按這個方法來,需要我們正面交鋒的就隻有那棟樓裡的屍狼。它們在狹窄的地方無法組成陣型,這是我們的優勢。”
“但我們對那棟樓的情況一無所知,那裡面大大小小房間加起來将近四十個,狼群把它們當成了庇護所。”
說到這,葉星按了按額角,覺得難搞,“況且,我們根本沒辦法确定躲在裡面的狼究竟有多少。這麼貿然進去,無異于闖進獵物巢穴的獵人,隐患大于優勢。”
“這不算什麼難事。”天邊翻湧的雲浪徹底吞噬了殘日,屋内光線昏沉,宴離淮攤開手掌,打量着手背上交錯淺淡的刀疤,說:“我們可以派人先去探查那裡。”
“如果想要探清那裡,派去的人必須要對客棧的構造極為熟悉。”葉星放下手,“但盡管如此,樓裡仍有太多變數。一旦身受重傷失去行動能力,樓内外皆是狼群,人根本救回不來,隻能在裡面等死。”
相對的,他們所得到的情報也帶不出那棟樓。
退一步來講,就算派出的人順利将樓内情報帶回,但這也僅僅隻是計劃的開端。
他們後面還要面臨更多相同的難題。比如清空那棟樓裡的狼群後,如何将油桶運進樓内、如何設計引來狼群、在這之後,那些充當誘餌的人又如何确保能在烈火瞬間吞噬整棟樓之前,平安離開那裡?
這需要極其精密的謀劃,從調查樓内情報,到分配人手,再到摧毀客樓。計劃環環相扣,哪怕其中任何一個步驟出現差池,整個計劃都會受到影響,甚至宣告失敗。
相比之下,在沙霧裡對抗狼群的方法倒顯得粗暴簡單得多,不需要費時費力布置計劃,更不用擔心其中步驟出現差錯,他們依靠的隻是自己的功夫,和手上的刀。
但簡單的方法不代表安全穩妥,宴離淮說得沒錯,這場肆虐的風暴是他們最大的敵人。
葉星又想起了那場夢。
“你在猶豫。”短暫的沉默後,宴離淮坐直了身子,看着她的眼睛,慢慢地說:“但你心裡其實已經有答案了。”
葉星握住宴離淮的手腕,微哂:“這個選擇關系到我們會不會再次重蹈前世覆轍,我總要再三權衡下利弊。”
“兩個選擇都有喪命的危險,區别隻是在于死在哪裡而已。葉星,你擔心的不隻是這些。”宴離淮微笑着拆穿。
房間内再次陷入詭異的寂靜。
片刻之後,葉星輕歎口氣,似是有些無可奈何,道:“萬一,我是說萬一。那棟樓裡還有活着的人,怎麼辦?”
葉星逆着光坐在窗下,那些冷漠的情緒都盡數藏在了異色瞳仁深處,被暗沉陰影所遮擋,“我們的計劃是炸毀客樓。内外都是屍狼,我們沒辦法救出任何傷員。到那時,我們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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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至戌時,西邊的殘陽徹底墜進沙丘,獨留一抹餘晖染紅了雲浪。
一樓的酒堂擠滿了人,但誰也沒興緻點飯菜,隻三五成群圍坐在桌邊,跟身邊人議論着什麼。後面又陸陸續續來了些人,椅子坐滿了,他們就坐在桌子上,或者抱着酒壇靠在牆邊,吵嚷的聲音很快蓋過了外面的狼叫。
“這事成不了。”其中一中年男子擺擺手,說:“那樓裡萬一還有活人怎麼辦?幾十間房,我們不可能一層一層推門去找。況且找到又能怎樣,帶着傷員離開嗎?”
坐在他對面的同伴手扶腰側佩刀,時不時警惕地環視四周,生怕人群裡再突然出現什麼瘋子,趁人不注意推開大門。
“帶不了。這才是最難搞的。”同伴用餘光往旁邊瞟了一眼,低聲說:“那棟樓都快成外面那群畜生的老窩了,我們進去砍狼都自顧不暇,根本救不了傷患。”
“到時火油一點,轟——”男人比了個爆|炸的樣子,随後一口氣把酒喝完,吐着濁氣擺手,道:“殺了狼又怎麼樣,我們成殺人兇手啦,和狼沒區别!”
“……真吵啊這些人。”不遠處,白小星揉了揉耳朵,喝了口水,低聲抱怨道:“之前那麼多野隊出去剿狼,從沒見過哪個隊伍毫發無傷回來。剿狼哪有不死人的,更何況裡面還摻着毒狼。這群人怎麼到關鍵時刻這麼矯情了。”
坐在對面的淩息仔細翻看着圖紙,仿佛沒注意白小星的話。旁邊的黑衣人拍了下他肩膀,笑道:“自己動手殺人,和狼群動手,那性質能一樣嗎?等這事過去以後,他們會被自己的良心弄瘋的。”
白小星吐出一口氣,嘟囔道:“良心在關鍵時刻又救不了命。”
周圍的黑衣人聽不出來白小星這話裡的深意,隻笑着說:“你今天怎麼了,愁什麼?就算有活人又能怎樣,難不成他們還真能為了幾個傷員放棄客棧裡上百條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