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燭燈明滅飄忽,将兩人的側影映在後面的牆上,遠遠看去,就像是在黑暗中彼此相擁的戀人。
他們的确很親密。
他們踩着同齡人的屍骸血骨長大,生活在那種比地獄還要惡劣的環境裡,他們早已習慣了互相利用互相試探,又在對方将要跌進血污再也爬不起來的時候及時地伸出手,隻為了讓自己這一路上不那麼孤單。
他們知道關于彼此的全部底細。
宴離淮可以裝成乖順卑微的狗,臣服在葉星的刀下。也可以轉頭撕下僞裝,露出最卑劣的本相,不斷觸碰葉星的底線。
葉星知道他所有的僞裝。無論是人前那副清雅随和的翩翩公子,還是背後狡詐頑劣的瘋狗,她都能遊刃有餘地應對,在每一次和他博弈的過程中為自己思量利益。
他們的本性早已在環境和時間的潛移默化中融為一體。
葉星側眸看着他的眼睛,那藏在瞳孔深處的暗流不安地浮動着,就像将要噴湧的火山,連周圍的空氣都變得有些熾熱。
但也僅僅于此了。葉星心裡想。
那帶着所謂情|欲的暗流最終會被理智徹底壓下,那些洶湧躁動又無法宣洩的情感,讓他們目光相對的每一瞬間,都變成了施加給對方的鎖鍊。
逃不掉。
葉星平靜地想着結論。
他們這輩子都沒辦法掙脫對方,博弈與試探的過程中,他們早已被彼此馴化。
葉星忽然按住腰間不太安分的手,移開目光,語氣如常道:“你打算用秘寶做什麼,隻是為了摧毀狼群嗎?”
宴離淮不假思索:“當然。”
他說:“宴知洲光是用藥毒培養那群屍狼,就耗費了近十年的時間。隻要殺了那群屍狼,宴知洲這輩子都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了。”
“世子還年輕,十年對他來說不算什麼。”葉星說:“但你毀了世子半生心血,他不會放過你的。”
“我和他早晚會走到這一步。”宴離淮不以為然,“他被困在皇城,能有什麼能耐?最多也就是把王府裡的精銳訓練者全部派來追殺我罷了。”
葉星意識到了什麼,微微眯起了眼睛。
宴離淮仿若不覺,他指尖輕輕劃過葉星的咽喉,語氣随意地說:“大漠是我的地盤,隻要他們敢追過來,我有的是法子讓他們有來無回。”
宴離淮感受到懷中的人身子一僵。
屋外驚雷閃起,霎時将兩人側臉映得慘白。旁邊的燭燈被狂風盡數吹熄,黑暗如潮水般再次從四面八方席卷而至。
葉星偏頭盯着宴離淮的眼睛,目光相對間,一絲微妙詭異的敵意在黑夜中無形彌漫。片刻後,葉星冷冷開口:“你真正的目的并不是剿殺狼群,而是想殺了南陽王府所有訓練者。”
宴知洲為了這個計劃潛心謀劃了半生,這十幾年來他經曆過無數次的失敗,僅僅是狼群覆滅,的确沒辦法徹底扳倒宴知洲,他有魄力會讓自己重新再來。
但是在這之前,他一定會找出那個摧毀他計劃的幕後黑手。就像多年以前,找出那個屢次破壞他計劃的親弟弟一樣,他要讓他付出最慘痛的代價。
宴離淮太了解宴知洲這睚眦必報的性格了。
所以,剿滅狼群其實隻是宴離淮計劃中的一部分。而他最終目的,是逼着宴知洲派出所有訓練者追殺他,然後再設計把這些訓練者全部鏟除。
到時狼群與訓練者皆失,宴知洲就如同被砍斷了手腳的廢人,就算再有謀略手段,也沒辦法去完成他的大計。
他會變成空有抱負卻無處施展的空想家。
他會成為他平生最厭惡的那類人。
他會徹底瘋掉。
氣氛陷入詭異的僵局。
宴離淮不急不躁,等着葉星的答複。
不知過了多久,葉星把酒一飲而盡,目光看向窗外沙霧,淡聲道:
“這交易,我沒辦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