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其實是常人無法自控的本能,但葉星卻很難理解——他太容易暴露自己的軟肋了。過分地宣揚自己的保護欲,并不能讓人畏懼而退,反而會讓人抓住了弱點,得以放肆威脅。
今天宴離淮的突然造訪隻是一個開始。葉星默默地想。龍潭镖局的内鬼也會很快對他們下手的。
到底是幫宴離淮,還是繼續保持中立,讓他和宴知洲兩人相互殘殺?
她若無其事地喝了口酒,在心中飛快權衡着利弊。
宴離淮不置可否,隻說:“研制解藥所需的藥材極為珍貴,制作過程也很複雜,光是制成這一顆解藥,就需要兩個人圍在藥鍋旁,整整一個時辰都不能離手。”
他手指輕叩着桌面,“二位要知道,這客棧裡近五百人,不可能人手都有一顆解藥。”
這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這解藥數量遠沒有圖坤想象得那麼多,别提老弱病儒了,就算是專挑身體強健的俠客劍士,解藥也不夠分發的。
圖坤瞬間變了臉色,賀蘭圖輕輕撫着肚子,眼中難藏憂慮。
這時葉星終于抽出了手,不動聲色地揉了揉發疼的虎口,順勢道:“夫人放心,我既然答應要保護夫人安危,就一定會做到。至于狼毒,夫人其實不必太過擔憂,就算外面狼群再兇險,也不會讓婦孺孩子去頂。如今客棧内外都有人在巡視,更不會讓感染狼毒的人藏進客棧的。”
圖坤感激道:“少主仁義至極,到了如此危難關頭,還念着我北漠商隊,我在這敬少主一杯。等日後出了客棧,少主若有什麼需要,盡管來找我,我北漠商隊定當全力相幫。”
宴離淮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葉星。葉星若無其事地和圖坤碰杯。
烈酒入喉,心底那股莫名的焦慮也被沖散了大半,圖坤身子靠在椅背上,吐出一口濁氣,才說:“但關于解藥這事……我們北漠商隊不可能一輩子縮在客棧裡,總有一天要和外面那些畜生打一場。”
“所以,老闆,你出個價,我們北漠商隊一共三十二人,多少錢能買這些解藥?”
宴離淮緩緩轉動着茶杯,笑了笑說:“不,你誤會了,我不要錢。”
圖坤看着他。
宴離淮說:“我隻是有些問題想請教一下。兩位常年在江湖四處遊商,想必對江南一帶的土匪也或多或少有些了解吧?”
圖坤一愣,完全沒想到宴離淮會突然問出這麼個問題,但還是下意識回答:“我前兩年去過江南好多次,不過那裡匪患無窮,稍有不慎,辛辛苦苦拉了半個月的貨就會被打劫一空,我看着得不償失,後來就沒去了。”
宴離淮點點頭,問:“那你可知道青雄寨?”
葉星頓了頓,這個青雄寨就是禦光派的前身。如今他們已經确定了禦光派就是宴知洲的卒子,他還調查這個做什麼?
“青雄寨……”圖坤想了想,“我記得這個,好像是江南一帶最大的匪幫,這群人專劫官府和巨賈的車,一般不出手,出手必定血流成河。不過我運氣還算不錯,沒遇到過他,但……”
聊及于此,他欲言又止,看了眼賀蘭圖,搖了搖頭,最後自顧倒了一杯酒,一口氣喝完。
他安撫地拍了拍賀蘭圖的肩膀,低聲說:“我家妹婿就慘了點,那三車整整八十萬的貨,全讓人劫了。他也被砍斷了兩條胳膊,埋在死人堆裡沒被那群蠻匪發現,才撿回一條命。”
說着,他不由歎了口氣,“這人啊,繃着一口氣,輾轉跟了好幾個善心車隊,才回到北漠,結果自此身體落下了病根,好好一小夥子,年紀輕輕就……唉……”
賀蘭圖垂眸撫着肚子,一言未發。
葉星倒了杯熱茶,遞給了賀蘭圖,“青雄寨在五年前就已被朝廷盡數圍剿,寨主的腦袋被挂在官道上整整兩個月,被百姓日夜唾罵。”
“死得好。”圖坤看着壯實豪邁,其實就是個三杯倒,這會兒已經開始有了醉意,便敞開了說:“那群畜生,被一劍斬首都是輕的,就該把他們扔在刑場上淩遲個三天三夜,才對得起死在他刀下那些無辜亡魂。”
“不過話說回來,”圖坤問:“二位怎麼突然打聽起青雄寨的事了?”
宴離淮拇指摩挲着杯面,感受着從指腹傳來的灼痛感,他說:“實不相瞞。我懷疑,青雄寨的餘黨,藏在客棧的住客中間。”
圖坤神色一頓,賀蘭圖忽然擡起頭,清澈明亮的棕瞳猛然一縮。
下一刻,便聽宴離淮不急不緩地說出了讓在場所有人不寒而栗的話。
“這個人,很有可能就藏在北漠商隊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