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星緊皺眉頭,“腦子壞了吧?”
話音未落,她視線不經意偏離,恰巧看見不遠處一面銅鏡斜倒在櫃角,鏡面因磕碰而産生絲絲裂痕。
鬼使神差地,她起身去撿起銅鏡。
隻見鏡子裡,葉星蒼白隽秀的臉上沾了些灰塵和血迹,淡色的嘴唇無意識輕抿,嘴角自然下壓。因毒素尚未徹底褪清的緣故,她雙眼仍泛着微紅,神色看起來也有些恍惚懵懂,像是受了什麼委屈似的。
葉星目光下移,微微歪頭,想要仔細看看頸側淺淡的掐痕,頭頂的呆毛也随着動作輕輕晃動。
這時,葉星忽覺右肩一沉,餘光掃去,隻見宴離淮把手肘随意往她肩上一搭,看着鏡子裡的葉星,笑着問:“怎麼樣,是不是特可愛?”
“哪裡可愛?”葉星不明所以地順着他的視線望去,旋即意識到了什麼,面無表情地擡手把額發理順,“你可真幼稚……”
話音未落,葉星心念一動,偏頭掃了他一眼,随即默默擡起鏡子。
宴離淮本就随手一束的黑發此時已經徹底披散下來,幾縷編發搭在肩前,那雙深邃的棕眸倒映着鏡子裡的自己,嘴角習慣性挂着慵懶散漫的笑意,全然沒有半點狼狽之色,反而多了幾分異域美感。
宴離淮滿意地點點頭:“……嗯,還好,沒破相。不過……”
他頓了頓,然後輕輕摸了摸頸側的抓痕,有些擔憂地問:“我這裡不會留疤吧?”
“會的。”葉星淡淡道:“這以後就是你‘榮耀的勳章’了。”
宴離淮微微一怔,繼而有些詫異地挑起一邊眉,“原來我們龍潭镖局的小少主也會開玩笑啊。”
即使是句一時興起的玩笑話,小少主的語調仍是那麼波瀾不驚,面上依舊沒什麼表情。
宴離淮把鏡子往下一移,讓它正好能倒映出兩個人的面容,“你看,明明你隻比我大兩歲,卻整日冷着臉,比那過了半百的皇上還要嚴肅。”
他笑着揶揄:“姐姐這麼年輕,要多笑笑才對啊。”
葉星聽得額角直跳,推開鏡子,“别亂說話。”
宴離淮不以為然:“我和皇上關系好,他不會介意的。”
葉星想說她指的不是這句,不過她也沒再繼續辯論這個話題,隻道:“不過,我說沙丘後面的狼群已經過來的事,你方才到底有沒有聽?”
“聽了。”宴離淮背靠在一旁的高櫃上,抱着胳膊問:“不過你昨晚不是親自去了嗎?沙丘後面的狼群和這裡的狼模樣完全不同,如果它們真過來了,你們應該不會認不出吧?”
葉星聞言一默。的确是這樣,即便是重生一世記憶混亂,她也忘不了那一張張猙獰血腥的半腐狼面。如果它們真的過來了,她斷然不會認不出來。
葉星扶着胳膊,皺眉沉吟道:“或許是晚上天色太黑?我去的時候那頭狼已經滿身是傷了,也許我壓根沒想到這茬,所以對它們沒什麼警惕……”
她邊這麼說着,邊轉身走向窗邊,“不過,我這些也隻是猜測,具體如何,還是要派人再去一趟沙石那裡打探打探。”
“這些事不急,眼下客棧人心惶惶,你們最好别随意出去。”宴離淮邊說着,邊自顧自打開衣櫃翻找着衣物。
葉星嗯了一聲,他們畢竟是重生過一次的人,隻有他們知道沙丘後面到底有什麼。眼下客棧鬧出這麼詭異血腥的事,萬一那群人發現他們知曉狼群的秘密,如果不能給個合理的解釋,八成會誤會他們是狼毒的兇手。
況且他們還真就沒法解釋這件事,隻能小心翼翼地背地裡悄悄進行。
思及于此,她沉聲道:“這件事的确可以放一放,正好這期間我也可以詳細安排一下具體計劃,盡可能減小傷亡……”
她說着,側身去找桌上的紙筆。方才她和宴離淮對招時,把桌子碰得斜歪在一旁,桌上筆墨書卷也都混亂疊散在一起。
她邊找着,邊輕聲低喃:“這次隻是需要确定豺狼究竟是不是沙丘後面的那些,不需要動武對抗,隻要把它們引出來就好,應該不會有傷亡……”
正當她要去拿筆時,忽然被宴離淮按住了手腕,“你體内的餘毒還未徹底清除,就算自幼練武,體内有藥血,也經不起你這麼折騰。”
葉星一轉頭,但見宴離淮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把身上的血衣全脫了,隻穿了條黑色長褲,寬闊的肩膀和緊窄的腰線猝不及防撞進葉星的瞳底。
宴離淮全然沒發現葉星複雜微妙的目光,隻把那些筆都收了起來,盡數扔進了裝廢紙的木婁裡,嘴上還不忘道:
“什麼事總不能都趕一天去做,又不是活不到明天了。你們中原有句古話沒聽過嗎,欲速則不達。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
葉星維持着側腰靠在桌沿邊的姿勢,眼皮突突直跳,連宴離淮說了什麼都沒太聽清,在宴離淮俯身靠近自己的時候,身體本能地警惕性後仰。
宴離淮拿走放在她身後的最後一支筆,當着她的面,“咔嚓”一聲掰斷,然後扔進了木婁裡,“你才剛從鬼門關裡回來,又想一腳踏進去?”
葉星視線緩緩下移,宴離淮膚色本就比中原人要稍深一些,但見他精悍虬實的胸膛上有數道大大小小早已愈合的猙獰傷疤,而肋骨處赫然有塊巴掌大的泛青印記。
那是葉星剛剛踹他時造成的。
葉星又不易察覺地向後仰了幾分,垂在身側的手因感知危險的神經忽然緊繃,而無意識地微微攥拳,“有話好好說,脫衣服幹什麼?”
宴離淮擡了擡搭着玄衣的胳膊上,道:“洗澡啊,我受不了身上一股血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