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雷歐力一人占據電視櫃的一頭,我離床遠,他離床近,在黑暗裡對着櫃子中間立着的蠟燭發呆。
準确來說,是隻有我在發呆,而他正死死盯着我。隻要我表露出一點靠近阿莉塔的意圖,就會被厲聲呵斥。
在此之前我有試着解釋,但全被對方用硬邦邦的語氣擋回來了。
考慮到雷歐力這麼做也是為了阿莉塔,在他打算制伏我時,我配合地做出投降的姿勢,不和他起不必要的沖突,甚至還主動交出了武器。
之後他想用繩子将我綁起來,我還沒來得及說繩子估計強度不夠,可以去找老闆要來鐵鍊,這樣會更有安全感。
隻聽窗外的狂風暴雨夾雜滋滋聲穿透玻璃,頭頂的燈泡開始忽明忽暗地閃爍,裡面後電線噼裡啪啦濺出一路火花,短促的“咔”聲響起,我和雷歐力隻能在黑暗中大眼瞪小眼。
如先前所說——斷電了,蠟燭自己估計也沒想過這麼快就能派上用場。
沒了光亮,耳朵會下意識收集周圍的訊息,其中床鋪上女孩急促的呼吸聲最讓我煩躁,于是我主動和雷歐力搭話,想試着轉移注意力。
“你剛才沒說完的話是什麼?”
“啊?什麼?”他神色不耐地應一聲。
“你說完夢想後,‘我現在’這句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雷歐力沉默幾秒:“我想告訴你,我考上公立醫科大學了。”
“哇,你真厲害!”我替他高興,“恭喜你呀!我就知道你肯定——”
“别說得你很了解我的樣子,我們也不怎麼熟吧!”他粗暴地打斷,“表面上真誠祝福别人的夢想,背地裡卻在摧毀孩子的夢想,你不覺得惡心嗎?”
“有這樣的想法,你一定能成為很優秀的醫生。”對于這樣不留情面的指責,我内心毫無波瀾,反而多了幾分欣賞,“這麼看,你是因為學習才落下了‘念’的修行喽,那還能勉強理解。”
“都說了、少作出一副很了解我的樣子!而且我都知道你的真面目了,還要這麼惺惺作态嗎?!”
雷歐力顧及着阿莉塔這個病患,前三個字大聲脫口而出後立馬壓低了聲音,隻是怒視我,身側的拳頭捏得死緊。
“我并不了解你,這些都是我的想法和推斷。”我疑惑地歪頭,“你為什麼會這麼生氣?你不喜歡别人誇你?”
他隻語氣陰沉地說了一句閉嘴,我換個話題也沒有得到回應。遺憾于話題被聊死,之後的時間隻好選擇發呆。
幸好阿莉塔在一小時後恢複了意識。
敏銳捕捉到那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哼哼聲,我激動地起身,沒想到雷歐力的動作比我更快,他幾乎是在我聽到阿莉塔聲音的瞬間就到了床邊,一手舉着蠟燭,另一隻手蓋住女孩額頭。
“不發熱了。”他松口氣,柔和了面部表情輕聲細語,“你醒了,身體有哪裡感覺不舒服嗎?比如頭暈、嗓子疼癢、眼前發黑等等。”
我邁步的動作一頓,沉默地留在黑暗中。
雖然還沒有入學,但已經有點醫生的樣子了。
“不。”
面對陌生成年男性,阿莉塔有些緊張地眨眼,她把下巴埋進被子裡,發現自己還在熟悉的地方後才放松了些,“你是誰?我不認識你。”
說話的同時她眼珠四處轉動,顯然是在找我的身影。
“你生病了,我是臨時來照顧你的人。”雷歐力解釋,又問道,“你在找卡若瓦小姐嗎?她有事出去了,暫時将你托付給我。”
“那她什麼時候回來?”
阿莉塔問,深棕色的瞳孔映出橙紅的燭心,像是在眼中點亮了兩盞小橘燈。
“明天早上。”雷歐力試探着說,“你喜歡她嗎?她對你怎麼樣?”
沒有理會問題,阿莉塔慢騰騰坐起來,再慢騰騰下床,期間雷歐力想幫她,被她瑟縮着躲過去了。
“我要去廁所。”她拿起電視櫃上的第二根蠟燭,“我一個人就可以。”
長時間的發燒讓女孩腳步虛浮,但因為表露了排斥的态度,雷歐力隻能留在原地緊盯搖晃的背影。
我隐藏氣息,無聲地跟上。
阿莉塔落鎖,又小心地掰動幾下,确定廁所門完全打不開後,才長舒一口氣。
她嘴裡小聲念叨:“又是奇怪的大叔,姐姐不會遇到意外了吧......”
我輕笑着從背後點點她的肩膀,下一秒便接住撲過來的柔軟身體。
“怎麼發現的?”将人抱起來,我用氣聲問。
“我看見刀了!”她湊到我耳邊,也用氣聲說,“你從來都不離身的。”
小聰明鬼。我親親她的額頭,女孩埋在我頸窩裡笑。
“身體難受嗎?”
她搖頭,又點頭:“嗓子好痛。”
“那你别說話了。”我叮囑道。
阿莉塔答應得很快,但違背得也很快:“那人是誰啊?一片黑為什麼還帶着墨鏡,是盲人嗎?”
見我打算抱着她出去,她探身取回插在玻璃杯裡的蠟燭。
“噗。”我笑出聲,“是個心地善良的醫生。至于原因,你等會問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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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風雨持續了四天,直到第五天清晨才能清楚地看見藍天。
在反複單獨詢問阿莉塔後,雷歐力終于相信了我口中的真相,再次見到我時尴尬地想把自己賣進地裡。
“啊哈,其實我早就知道卡若瓦小姐人美心善,怎麼可能做出那種喪盡天良的事——不光誤會你、還說了好多過分的話......真的很對不起!!!”
他朝我90度鞠躬,道歉的聲音大到能掀翻天花闆。
無所謂地擺手,這件事從頭到尾我都不介意,況且我也确實有沒做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