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說明把握什麼時間,迦境卻抿緊了唇,深深地看了一眼朱雀,深呼吸——
一個呼吸,兩個呼吸……
金色的光芒湧動,幾乎都向蓮燈聚集。某個時刻,他忽然探手,将衆生燈從蓮中撈出,幾乎刹那就甩向少女,被對方穩穩接住。
再看衆生燈,已是火光大盛;而金色蓮花,則越發虛幻,顯出些黯淡來。
四下俱寂。
三人面面相觑,竟不知該怎麼做了。朱雀眼看沒有力氣講話,他們隻好把他放下,休整了一番。陸昭昭很擔心朱雀,又喂了他一顆佛心丹,少男完全咽不下去,她隻能用一些靈茶給他送服了。
很忐忑,很擔憂……真怕他就這麼死掉了。好在他的生命力,真是非常的頑強,大約過了有半個時辰,手指終于又顫動了一下。
“呼……呼……”
像破舊的風箱發出凄慘的聲響,他說:“……往回走。”
孟錦迎就又背起他,四人一貓再次踏上透明橋梁。這次向黑暗走去,一步,兩步……
在猶豫之中,邁入永夜……又在下一秒,得見光明。
紅色的漆柱,白色的石磚,連綿的壁畫,飄蕩的雲海。
陸昭昭和同伴們對視一眼。
“回來……了?”
-
朱雀的情況很差。
陸昭昭不得不搖了蘇栗衡過來,他的表情一直相當凝重,施針半晌,長歎一口氣。
“……這是又做什麼了?”
身為醫者,當真無奈:“不論做什麼,之後别再折騰了。本就有傷在身……再這樣下去,性命不保!”
陸昭昭啞口無言,隻能說:“……我會看着他的。”
他們已經回到佛修們暫時駐紮的佛寺旁。朱雀陷入了深沉的昏睡,迦境也挨了針灸——他的傷也沒好呢,蘇栗衡既然過來,順手紮一下。
迦境:“……”
孟錦迎疲憊地歎口氣:“……明白了。這人叫上我,就是讓我當苦力的。”
全程,陸昭昭掌燈,迦境誦經,她背朱雀……呵呵。雖然有點無語,孟錦迎深呼一口氣,用手搓了一把臉。
“誰能告訴我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雖然不敢确定……”
迦境有些憂愁:“……我想,我們找到的那個,可能是功德金蓮。”
“功德金蓮?”
陸昭昭聽說過。在現實中是洪荒神話的設定之一,十二品功德金蓮,原為極品先天靈寶,後在封神之戰中被蚊道人食去三品,變為九品蓮台,為接引道人所有,是西方教鎮教氣運之物*。《尋仙錄》中的設定,她不清楚,但必然也是至寶……“居然會放在白玉京?!”
“或許并非本體,隻是分化出的一朵吧。”迦境道:“隻是……也不知,此行是好是壞。”
一件很顯然的事,他們用這衆生燈,汲取了金蓮的能量,迦境估摸自己出手的時間和金蓮黯淡的程度,大約取走了七成的樣子。他還有一個令人不安的猜測:
那功德金蓮,可能是蓮華聖境的核心。
這世間萬物,均有自己的運行方式。陣法要運行,需要陣眼;而一個秘境想要運行,必然也有其能量供給。世上的一切,就沒有憑空得來的,冰化作水,水蒸成汽,汽凝做雨……萬事萬物都在循環。即使是白玉京,也不可能逃過這種必然,它既然在運轉,就必然有支撐這種運轉的能量。
整個白玉京有沒有核心,迦境不知道。或許這一整個靈氣循環的架構,就是它生生不息的“核心”;但蓮華聖境的核心,确有可能是那朵金蓮。一路所見,和連接金蓮的絲線,以及出來後,聽其他僧人提及,今日聖境之中,兩次巨震。
第一次震動,是在他們進入苦海之時;第二次,便是出來之前。
似乎,不難聯想到一起。
【究竟,是好是壞?】
他不知道。原本決定幫助朱雀,是出于一種感激的心理。他們能夠上得中重天來,朱雀和陸離功不可沒,既然承人恩惠,于情于理,迦境都願傾力相報。
且陸離看似也認可朱雀,他自然也相信她看人的眼光。可……取走蓮華聖境的能源,究竟是福還是禍?即使是素來佛系的迦境,也很想找朱雀問個明白,然而以對方的情況,别說回答他,或許短時間内醒來,都是個奇迹……
他隻能問陸離。可陸昭昭也是一問三不知……她隻知道:
“他一定有必須要去上重天的理由。”
那是連命都能豁出去……甯可面對死的風險,也必須要這樣去做的理由。哪怕她不清楚内幕,他的覺悟,她看到了,并且,很難不為之震撼……
“一定,是一個非常堅定,無法放棄、無法否決的理由吧。”
她隻能這麼說:“……到底,上重天,會有什麼呢?”
衆生燈還在燃燒。它的火光如今明亮得可怕,仿佛可以燃上千年、萬年,永垂不朽。陸昭昭默然地把燈放在了朱雀的床頭,希望它能夠給他,提供一些鎮定的效果。
也在問過蘇栗衡後,給他添了香薰,願他有個好夢。然後自己也休息了一番……
“接下來,要怎麼做?”
孟錦迎問。而陸昭昭想了想。
“他一時半會兒不會醒的樣子。”她沉吟道:“……我打算去水晶……星霧回廊那邊,再捉些辰輝螢。阿迎和我一起嗎?”
-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茶涼很難不發出,和陸昭昭之前同樣的疑問。事實上,他已經如此疑問過很多次了……因為從進入這個空間,遇到的就盡是離譜的事。
起初,隻是無邊無際的黑暗。後來,事态就逐漸離奇……所見的景象,很難用語言形容。如果陸昭昭知道,那她大概會如此描述——
就好像,玩上個世紀的3D遊戲,然後人物穿模了,掉進了地底,迷茫地看着四處亂飄的模型,和猙獰的遊戲貼圖。
茶涼自然不會玩過這種遊戲,所以以他貧瘠的語言能力,隻能形容為:群魔亂舞。就像下重天的空間扭曲之處,長廊居然能互相穿透而擰在一起……一路走來,他也看過了太多離奇的景物,就好像一切都崩壞了,他來到一處空間完全錯亂的區域。
兩個女修士起初還很興奮,發現怎麼也走不出去,而且也沒多少收獲和發現,現在已經是一臉菜色;樂善趴在茶涼衣領子裡,主打一個挂件的作用,玉鑰看上去很迷茫,似乎完全失去了辨識能力。
能靠得住的,似乎隻有徐逸仙了。但這扭曲的景象似乎觸發了他的PTSD,他在茶涼的意識空間瘋狂虛空嘔吐,慘叫連連:
“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
茶涼:“……是回哪兒啊……??”
沒反應,好像死了。過了好久才氣若遊絲:“……嘔……這讓我想到很不好的東西……”
“什麼東西?”
“說不上來……可能是我已經忘掉的東西……”
徐逸仙是從虛無裡走出來的,雖然他已經忘記了在裡面的經曆……留下的隻有恐懼。深入靈魂的恐懼。茶涼所遭遇的景象,比起虛無自然還差得遠了,甚至完全不同,但其中有某些扭曲的東西,呈現出一種相似。
就那麼一點點的相似,就已經讓徐逸仙歇菜了,整個人……魂……鬼……虛弱至極,隻能勉力道:
“……好像……沒什麼危險……嘔……你自己找出路吧……”
茶涼:“。。。”
出路……出路……
他也想找,可出路在哪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