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玉璧之前,兩名少男相距一段距離,俱在觀摩。當少女踏上石台,其中一位便擡眼看來,露出些許驚訝的神色——
顯然,陸昭昭會出現在這裡,祝青燃還是挺驚訝的。畢竟他很清楚,她無法觸發石台問答……不過當視線落到她身上,看到那一身平時不會有的華麗裝扮,和取代了白玉佩的令牌,他就好像明白了什麼:
哦,又有奇遇了。
啊,這熟悉的意外又不意外的感覺……震驚中帶着一絲欽佩,欽佩中帶着一絲無力,無力中帶着一絲好笑……恍惚間令人想起他們剛相遇的時候,她帶着他直接找到一片露天礦時,他那崩裂的心情……
但既然是陸昭昭的話,這也就不稀奇了。他難得誇了一句:“你這樣很好看。”
陸昭昭走過去:“意思是我平時不好看??”
她當然是故意開玩笑,祝青燃舉手投降:“饒了我吧。”
遲星文也在此時睜眼看來,倒是沒顯得意外,隻沖陸昭昭點點頭。祝青燃則對着少女揚了下臉,示意她看眼前的玉璧。
“試試看?”
陸昭昭看看他,又看看遲星文,二人眸中倒是如出一轍的期待。然而她自己卻沒抱什麼希望……畢竟,一路走來,她已經感受過了挫敗……顯然,不比這二人的本事,比起從玉璧中領悟什麼,或許期望飛虹從那金色霧氣裡得些好處還實在些。
不過轉念一想,試試又不會掉塊肉。遂放平了心态,去仔細看玉璧上的劍痕。
起初,其實什麼也沒看出來。
但顯然方才二人如癡如醉地觀摩,并非發了癔症。她耐心、仔細地觀察,一點點靜下心時,也逐漸仿佛被什麼所觸動,靈識有如被牽引一般,被輕柔卻不容置疑地拽入某種奇境。
如墜入幻夢,被拉入雲端,又俯沖向下,短暫的空白之後,展現在眼前的畫面是——
小小的,頭上戴着兩個小碗的女孩,正一本正經揮舞着木劍。
一下,又一下……仿佛不知疲憊。紅衣的少男靠在附近的樹上,百無聊賴地打個呵欠。
春季,夏季,秋季……院落之中,四時變化。女孩有時披着早晨的薄霧練劍,不厭其煩地重複最基礎的劈刺;也有時少男會捏住她的手臂,帶她去感受一劍揮出,應該使用怎樣的姿勢與力度。
春生,夏長,秋收,冬藏……女孩一點點抽條長大,手中的木劍也有一日換作了鋒銳的長劍。她的身法,開始從最基礎、最笨拙的劍式,逐漸帶上些許精妙,連招之間,虎虎生風。
她的汗水滴落,沒入泥土,不留痕迹。可持劍的這麼多年,絕非沒有痕迹。
她看到了她的劍。
練習時的不厭其煩,讓劍招成為身體的本能;第一次站到擂台上,握劍戰鬥的心情;第一次斬殺異獸時,劍鋒切入血肉的手感;化雨秘境,與友人的并肩作戰;青年大會時揮出的劍氣;煉心幻境中劈下的一劍;将酹月與自己一并貫穿的一劍;斬下九幽商會魔修頭顱的一劍……
一劍,又一劍。固然,其中或許不存在什麼優異的天資,也許她連劍招也要人手把手地教,也許她的一生都隻能仰望那扇不會為她開啟的大門。
但那走過的路啊……
絕非毫無意義。
“呼……”
睜開雙眼,仍在玉璧之前。指尖不知何時觸上一處劍痕,仿佛回應着她,劍痕亮起金色的輝光。
指尖在劍痕上留戀地停了半刻,仿佛在懷念過去的那些時光。她深呼吸一口氣,猛地退了半步。
“飛虹!”
長劍轉瞬落入她的掌心,少女一劍揮出,如春雷炸響,五色劍氣縱橫之間,宛若閃電一樣爆開,将飄渺的雲霧,擊出翻湧的氣浪!
“好!”
祝青燃站在一旁,目睹了這完整的一劍,眼睛亮起,心癢得差點要拔劍與她再打過一場,試試彼此的新領悟;但猶豫片刻,還是強行壓住了:“……這一招,叫什麼?”
“春雷式……吧。”陸昭昭收劍,眼睛亮亮的:“是驚蟄三式中的一式……我領悟到了一套劍法!四時劍法!!”
雖然目前隻領悟到了第一式,但整部劍法,已銘刻在她腦海,如一本需徐徐翻開的書。毫無疑問,這正是她從玉璧劍痕上得來的……“你呢?燃燃也領悟了嗎?還有星星??”
“我目前領悟了兩套劍法。”祝青燃說:“來的路上,悟了紅塵三式,又在這裡得了一套太虛劍典……總覺得還能再參悟出一些東西,看來不同的人,的确能從這劍道玉璧上參悟出不同的劍術。”
“我差不多。”遲星文道:“不過紅塵三式體會得沒那麼深切,方才從這裡得到的那份劍典……唔,也有點難說,感覺還得再細細琢磨。”
陸昭昭:“……”
陸昭昭:“你們兩個不許說話。”
當真是,人比人,氣死人……這像話嗎?她好不容易參悟出一套劍法,這倆人不僅是劍典還悟了别的招式,眼看着還能再體悟……呼。但是她不生氣,隻是無奈之中,有一點好笑,有一點欣慰。
他們兩個,是真正的劍道天驕啊。
作弊玩家心态平和,隻為二人覺得高興。長出一口氣的同時,環顧四周:
“……想來,全盛之時,此地定然是劍道聖堂吧。”
若是沒有損壞、坍塌,這樣大的一整面環形玉璧,是否記載了當時天下所有的劍術劍法呢?天上白玉京,本就該有這樣囊括萬物的氣魄……她幾乎能夠想象得到,天下劍典盡入白玉京,無數劍修,來此朝聖。
悟道,證道,位列仙班。那将會是何等的盛景……
“……可惜,它們大多都失落了。”
祝青燃望向空白的那部分,長歎:“到底是發生了什麼啊……”
如果隻是仙神抛棄了此界,為何白玉京會以如此殘破的姿态留在這裡?仙神們絕對有能力将白玉京完整地搬到仙界去,或者至少也會把典籍搬走吧?可眼下的情形,無論怎麼看,都像是遭遇過大災變的樣子。
能從空曠的宮殿看出,許多東西被人帶走了;但痕迹卻很匆忙,絕非從容離去。非要說的話,簡直像在逃跑……隻有逃離,才會留下如此明顯、倉促的痕迹。
然而,又是什麼,讓仙神也慌忙逃竄?
遲星文微微皺眉,又輕輕搖頭。他并非愛想許多的性子,況且這注定是一個暫時沒有答案的問題。祝青燃在這方面和他完全一緻,隻是感慨一聲就不再繼續,轉而道:“我已經查看過了。此地還有其他石台,但上頭都沒東西了;劍池裡也沒有蹊跷,石劍都很堅固,破壞不了,也收不起來。”
他比陸昭昭和遲星文進來都早,顯然已經轉過了一圈,對此地有些了解:“那金色劍氣還有點意思,能自然蘊養靈劍,需要的話也能跟它過招,或者拿來用一用。”
陸昭昭驚奇:“用一用?”
“就比如這樣——”
祝青燃擡手,招來一縷金色劍氣,劍氣在他手中化為金色長劍,少男便持着長劍,耍了一套陸昭昭從未見過的劍法,又松開手,叫它恢複成了金色霧氣的模樣。
“沒劍的話,可以拿來練劍……放松心神的話,它也能帶着你熟悉劍招……沒什麼用的東西,可能隻有不會用劍的人才需要這個吧。”
遲星文贊同颔首。
陸昭昭:“………………”
再說一遍,人比人,氣死人……她深呼吸一口氣——忽然跑過去,蹦着踩了祝青燃一腳,又給了遲星文一記頭槌!
祝青燃:“???”
遲星文:“……??”
陸昭昭大聲哼哼,以示不滿。祝青燃沒忍住笑出了聲,她就調頭去撞他,少男隻能伸手按住她的腦袋:“别别……你頭發這麼好看,撞亂了怎麼辦??”
“撞亂了你再給我紮!”
少男沒忍住笑了,拍拍她的頭頂:“行了……與其在這鬧,不如再試試能否參悟出新的東西吧。”
很可惜,陸昭昭沒能參悟出别的東西;倒是這倆人,看着看着,就又入神了……顯然,對祝青燃和遲星文而言,這面布滿劍痕的玉璧簡直就像取之不盡的寶藏,然而陸昭昭站在一邊,隻能傻愣愣地發呆。
試圖用令牌作弊……然而這個新身份固然能讓她進來,卻好像沒有别的特權了,也隻能遺憾放棄。她沒留太久,跟兩人說了聲,叮囑他倆可以論道切磋,别打上頭——便原路返回。所幸雲氣包接送,不需要她辨認方向,就回到了門前。
一出門,就被劍宗弟子圍住了。
“怎麼樣怎麼樣,裡面有什麼?!”
“呃……”
倒是沒有什麼禁制,阻止她說出口,陸昭昭就一五一十一說,又道:
“殿前問答一共三題,你們刷到适合自己的就行,三道的類型不會偏差很多……意識可能會被接引到幻境中接受考驗,如果有把握,不用着急通過,幻境裡也有可以觀摩的東西,但切記不要本末倒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