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比起從前的童聲更為清澈，山間清泉一樣悅耳；咬字的停頓倒還和原先如出一轍。話一出口，那幾年未見的陌生就冰雪般消融，陸昭昭彎起眉眼，張開雙臂，用力地抱住僵硬在原地的少女。

“我來找你玩呀。”她說：“恭喜及笄……我們小謠長大啦。”

她把早就備好的發簪，别到巫謠簡單束起的馬尾後，輕輕一繞一轉，再插入發間，就别成了一個發髻。

含笑看過去，巫謠白皙的面龐已變得粉粉的，像一顆健康的小蘋果。她下意識伸手摸了摸發簪，抿起嘴唇，露出小小的梨渦。

“謝……謝。”她小聲說：“我好……高興。”

好高興她會來……好高興她想着她。其實在巫謠看來，三年過去，陸昭昭會不會已把她忘記了呢？畢竟……畢竟她是那麼的不詳，而陸昭昭……她那麼閃亮。

即使保持着聯系，巫謠總也擔憂着。之前還在掙紮：是否真的要登門拜訪？但她絕想不到……

……總之，在看到陸昭昭的一瞬間，巫謠的心，忽然就安定了。

【亮閃閃的。】

還是那麼的閃閃發光，令人向往；還是那麼的……溫暖。多溫暖啊，不隻是那個擁抱，還有那個人的存在。

像太陽一樣，在她身邊，就是暖的。

“……啊。”

沉浸在溫暖與幸福裡，巫謠都要忘乎所以了；以至于她過了好一會兒，才慌慌張張地想起：“鈴——”

話音戛然而止，因為陸昭昭已經提溜住張開黑線嘴巴亂咬的巫鈴娃娃，笑眯眯地拍了拍腦袋：“嗯嗯，我也很高興見到你，小鈴。”

巫鈴：“哇哇！！”

她居然已經能發出聲音來了，可見這三年進步不小，怪不得比之前還要兇好多。可惜這番張揚舞爪，對于跟祝青燃學了護體罡氣的陸昭昭來說不算什麼；剛才她去抱巫謠的時候，順帶就把試圖張嘴給她來一口的巫鈴給按住了。

提溜着衣領子提起來，輕輕放在巫謠懷裡，再拍拍頭。巫鈴娃娃氣得啊啊亂叫，巫謠連忙把她抱緊。

“對、不起……”

“沒有什麼好對不起的。”陸昭昭也摸摸巫謠的頭：“小謠很好，小鈴也很好。”

雖然巫鈴恐怕不能說是個好孩子……可考慮到她隻是充滿怨恨的嬰靈，如今也在被巫謠嚴格控制着，倒也算得上乖了。重要的是……

陸昭昭微微俯身，正視巫謠。

“别怕，”她說：“你看，我很強的。”

因為很強，不會輕易被傷害。所以巫謠也無需害怕，無需——

陸昭昭垂眸，想起趕來時，從很遠之外，就不見的人蹤。

——巫謠的住處，竟連一個敢靠近的人也沒有。

她還是一個孩子，自然不可能從一開始就沒人照料；但據巫岐所說，從當年的事故後，敢于靠近巫謠的人就很少了。平日裡照顧巫謠的，多是藥傀——基本上是一種活屍，靈智低下，也不擔心被輕易殺死。

巫謠就在藥傀的照顧下，長到了這麼大。

隻是想想這點，就覺得非常心疼。巫謠卻好似早已習慣了，聽了她的話，眼睛就亮亮的；招手吩咐藥傀去泡茶，扭頭把屋子裡的座椅擦了好多遍。

“坐，坐！”

其實她家格外整潔，哪還需要再擦呢？但巫謠就是左看看，右看看，覺得實在辱沒了她的亮閃閃。陸昭昭哭笑不得，親昵地拉着她的手坐下。

“好啦，我們來說說話。”她說：“這麼久不見，小謠有沒有什麼想跟我說的呀？？”

-

“也不知女孩們會怎麼商量。”花容時道：“昭昭的生日也快到了。”

他們此時商量的，自然是之後的行程。當然，花容時和蕭聿對此是無所謂的，蕭聿現在手裡沒有病人，倒是從九重雲阙和修羅教都薅了點新藥研究；但二人都是木靈根，足以維持其藥性，也不急着要回去種下，平時也能抽空研究，算是兩個大閑人，去哪裡都行。

祝青燃也是個不挑地方的，能給他修煉就行，能和陸昭昭切磋更是好上加好。因而能夠決定行程的，便隻有陸昭昭自己。

她的想法倒是不難猜。人都來了修羅教，大約是要和巫謠一起玩兒的……或者，一起去遊曆？不過花容時拿不準，因為陸昭昭的生辰快到了……

“嗯，不過去哪裡都行吧。”他說：“還好禮物我早就備好，随身帶着了，不然還得回去取……你呢？”

“一樣。”蕭聿道：“我覺得她會喜歡的。”

“昭昭很少有不喜歡的禮物吧？”花容時笑起來：“倒是怪好哄……這點也很可愛就是了。”

不僅這點是很可愛的，陸昭昭的每處都是很可愛的；待在她的身邊，無論去哪裡都很愉快……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事，這樣的人呢？偶爾想想看，居然會覺得，這種相遇其實是一種極其難得的幸運。

“如果她沒有什麼目标……”蕭聿思忖：“不如還是回杏林谷那邊去。”

“嗯？”

“杏林谷附近也有不少合适曆練的地方……比較安全。”蕭聿強調：“不容易出差錯。”

花容時：“……”

花容時：“……這點我倒是贊同你……”

-

陸昭昭，風評被害。其“事故體質”的程度，已遭受親友們的廣泛認可。不過她陪巫謠在修羅教待了幾天後，最終商量出的答案，卻是讓人有些意外的——

去樂集城。

其實正如蕭聿二人所想，陸昭昭既然來找了巫謠，就沒打算待幾天就走。小姑娘要出門遊曆，一個人下山，她自然不放心，是早就做好了準備，要陪巫謠四處走走，鍛煉一下，為她當個護道人的。

就好像當然祝青燃當她的領隊……如今她也可以去庇護一個比自己小的孩子了。考慮到巫謠第一次遊曆，陸昭昭沒打算走遠，本來考慮着去香城、雲谷乃至桃源山，最遠就是鳳州城……總之就在東勝神州打個轉。

但意料之外的卻是——

“昭昭，要不要帶小謠來樂集城？”

聽聞了此事，沈素書如此說道：“正好樂集城近來要辦雅集……離你們那兒也不算太遠，飛舟過個海峽就到。我正好有空，也許久未見了……我很想你和小謠的。”

陸昭昭盤算一下，還真可行。主要廣樂門的的确确就在赤縣神州的東南部，走空路過去的直線距離，甚至跟飛香城沒多大區别。但當然要詢問巫謠的意見——而小姑娘聽了，隻是怔了一下，點點頭。

“我都，可以。”

這麼說着，臉蛋卻紅了。大約是因為陸昭昭同樣轉達了：沈素書很想她。巫謠和沈素書的關系還不錯，素素就是有那樣的魔力，她幾乎和每個人相處得都還不錯。

于是事情就這麼定了。不過這麼說來，陸昭昭又想起另一個人……

“喂喂？”她打小靈通過去：“我們要去廣樂門……你要不要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