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平穩的呼吸聲中,陸昭昭迷迷糊糊睜開雙眼。十月天氣漸冷,天衍宗這幾日都有風雨,窗扉被敲打出細碎聲響……不過并不擾人,有種白噪音的安逸。
這般天氣,最是合适待在室内。門窗緊閉,也并不冷,事實上——
少女下意識地把腦袋在身邊人懷中蹭蹭,眯瞪地想:
【還怪熱的。】
當然會熱吧,因為某隻大螃蟹真好似大螃蟹,給她結結實實抱懷裡呢。就算是睡着了,也不見撒手的樣子,好像抱着自己最喜歡玩偶的孩子,與她共赴一個甜美夢鄉。
陸昭昭困頓睜眼,又閉上,扒拉下來一點被子,再把汗濕的腦袋貼他肩頭。
秦令雪“唔”了一聲:“醒了?”
“嗯……”
陸昭昭咕哝:“再睡一會兒。”
他倒是很樂意的,把她再往懷裡抱一抱。女孩兒迷迷糊糊笑起來:“好熱。”
但并不推開他,反倒安逸地把自己往他懷裡一窩,嗅到淺淡、安心的梅花香氣,聽到他平穩的、熟悉的呼吸。
“呼……”
世界是靜的。心是安的。
眼下這個情況,倒也不難解釋。不過是師徒倆回了天衍宗梅峰,秦令雪又把其他人都趕出去。陸昭昭先前答應他過二人時光,也就縱容了,決定和他在梅峰安逸地待一陣子,好好寬慰下自家師父的小心眼子。
自然,他倆本不住一處……至少不會同床共枕。自陸昭昭長大後,已很少如此了。然而從某天她打開門發現秦令雪就靠在她門前小憩……
陸小螃蟹也是會很心軟的。
秦大螃蟹分離焦慮,乃至到了自己的地盤,也要守着她才安心。陸小螃蟹心裡軟得一塌糊塗,就拍拍自己的床榻。
“來一起睡麼?”
秦令雪反倒結結巴巴的:“一……一起睡……?”
“不來?”
“呃……”
結果,本是看更深露重,不想叫他木頭似地杵在那兒,決意收留一晚;可末了變成一晚又一晚,左右溫影承也不在,梅峰也沒别人,沒人會攔他們,說不合禮數。
而陸昭昭,本來還覺得有點兒不好意思,可秦令雪顯得比她還拘謹;反倒叫她心裡頭的小惡魔又搖尾巴,最後覺得這樣也沒什麼了。
畢竟——
是秦令雪嘛。
因為實在是太過熟悉、太過親切,且也覺得在一起時太過安心,便也沒什麼害羞的了。經過那麼多波折,她反而很愛抱住他的腰,把自己貼在他懷裡頭,感受着那熟悉的氣息,心中便一點點安定。
像過往的冬日,坐在暖融融的火爐旁,烤一個橘子,看悠悠的落雪,盛開的紅梅。
“今年冬天……”
她忽然咕哝:“……要吃烤橘子。”
“烤橘子?”
秦令雪不懂她怎麼忽然說這個,但當然,他無條件支持徒弟的決定:“買!買一堆!回頭我再去拔幾棵橘子樹回來!”
陸昭昭咯吱咯吱地笑,把腦袋在他懷裡亂拱,拱得少男白色中衣淩亂,面頰也不自覺绯紅。
“咳咳……”
他不太自在地拽了拽衣襟:“……别這麼鬧我。”
“怎麼?”
陸昭昭的惡魔小尾巴又要冒出來。她已清醒了,眨巴着眼去看他,壞心思咕嘟嘟地翻騰:“師父,我發現你特别壞。”
“哈?啊?”
“你對我不公平!”小姑娘振振有詞:“你甚至不願意讓我看你的腹肌!!!”
秦令雪:“……”
秦令雪:“……哈?”
他又是好笑,又是羞窘,低聲:“幹嘛忽然想看……?”
陸昭昭:“也不是忽然。”
好多年前,當初還在“水煮昭昭”的時候,她就已經好奇他的腹肌了——可惡!她水煮成落湯雞的樣子他都看過,他自己倒是裹得嚴嚴實實,她一眼沒瞅見呢!!
本是開玩笑的心思,這會兒倒認真起來,虎視眈眈:“給我摸摸——”
“喂!!”
秦令雪滿臉通紅,迅速按住她的手:“陸昭昭,你這是——”
“這是?”
“欺師滅祖啊你——”
女孩把杏眼一瞪,比他還大聲:“你不給我摸!”
“呃……”
“你不愛我了!”
她大聲叨叨,作勢要起身:“你不給我摸,我去找給我摸的人——”
卻眼前一花,給人按了回去。
耳畔傳來秦令雪咬牙切齒的聲音:“……你還想找誰??”
“……”
陸昭昭眨眨眼。她給仰頭按在榻上,距少男俊朗的面龐也不過兩拳距離。清晰地看到他眼底滿溢的妒火,酸味充裕得更勝醋店百倍有餘。
明晃晃的寫着:除了我,你還想去找誰!當真是霸道!卻也——
她忍不住笑,伸出手,摸摸他的臉。
“你。就找你。”
她說,甜甜地哄他:“誰都不摸,就摸你。”
秦令雪:“……”
他眸中的醋意一下就散了,反倒多出些不知所措來。目光一下飄走,不太好意思地挪開身體,又不自在地拿拳遮下唇角,像是怕她看出她的羞窘和一丁點得意。
“壞昭昭。”他說。
陸昭昭哼哼笑:“那你給不給壞昭昭摸??”
秦令雪不吭聲,耳朵紅紅的,伸手在她頭頂把小羊毛一呼噜。女孩“呀”地喊一聲,撲過去給他壓住。
“壞師父!”
“壞昭昭!”
他倆在床上鬧,好像兩隻在春日原野裡、陽光下摔跤的小熊寶寶。笑聲一直沒停,鬧了好半晌,陸昭昭才一搖自己亂糟糟的小羊毛。
“得起床了!”她說:“師父送我去竹峰!”
秦令雪不大高興:“……你見天往人家那兒跑。”
陸昭昭就哼哼:“我跟你宅好些天啦!”
又道:“而且我如今靈識沒恢複,也沒法潛心修行,總得找些事做……我跟北北約好了,要開片新地種呢!”
秦令雪還是不爽:“你要種地,我在梅峰給你開墾,一座山都是你的,要多大有多大。”
陸昭昭瞪他:“然後你去修劍,我一個人待在這麼大的山上,獨守空房,每天走下山都要四個時辰,還要澆地!”
她伸出白嫩的腳丫,猛踹他,兔子蹬腿一樣,怪可愛又怪兇的。秦令雪也不躲,隻嘀咕:“那我不走呗。”
陸昭昭唾棄他:“你背叛和飛泉的戰友情誼!”
不過也不是說秦令雪真那麼徒弟腦袋,對修劍渾然不在意。隻是修劍材料都不齊,瑣碎的前期配合事宜卻繁多,一時半會兒又不可能有什麼實際進展,又沒法見着徒弟,他心裡頭實在煩。
所以末了她又說:“我叫阿涼注意着你修劍要用的材料了……阿琢他們也在搜集。你過段時間還回天工一族去,好好配合人家,别動不動就撂挑子跑路……飛泉也會不開心的!”
秦令雪不吭聲。但他也沒反駁——又不是真不打算修劍了——隻能沮喪:“……再多待一段時間。”
陸昭昭拍他腦袋:“我又沒現在趕你走。”
她說:“我也想你的。”
她這麼一說,秦令雪心裡頭好受點了,隻還有些不甘:
“真不打算在梅峰種地?”
陸昭昭踢他:“快起床!”
他倆鬧了半晌,起得卻也不算晚,吃過早飯才出發。今日天冷,陸昭昭戴了頂針織帽,還是過往蔡陽漫給她織的,兩個護耳兔子耳朵一樣,還垂下兩個雪白雪白的毛球球。
她到竹峰,從秦令雪懷裡頭蹦下來時,毛球球就随着動作亂飛。蔡陽漫不禁要盯着看,而蛋黃酥已經撲上去。
“昭昭!”
“酥酥!”
女孩快快樂樂,和人形小貓咪貼貼。蜻蜓點水貼一下,因為秦大螃蟹虎視眈眈。又快樂地跑去拉住亭曈,跑來蔡陽漫面前。
東張西望:“北北呢?”
“大師兄今日突然有事,先叫我來了。”
蔡陽漫說,盯着她頭上自己織的帽子,若有所思:“……也好些年了,再給你織頂新的吧?想要什麼花色?”
陸昭昭吭吭唧唧了半晌:“……我要毛球球。”
蔡陽漫就笑:“嗯。給你綴毛球球。”
他領着他們,往樹屋後的菜園子走。穿過楓林盡染的林蔭小道,韓繼正站在田坎上張望。
陸昭昭跑過去:“阿繼哥來得好早!”
“又沒什麼事幹。”韓繼說,還挺得意地扛着鋤頭給她展示:“我開墾了這麼多,夠不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