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涼長歎一口氣,看宇文若:
“他倆我理解,你湊什麼熱鬧?”
宇文若保持着憂郁的神色:“我看你們挺好玩。”
茶涼:“……”
有這麼三個怨種發小,真是他的服氣。至于腦海中已經變成嘎嘎大笑的聲音,茶涼選擇冷漠地用心聲傳達:
“扣錢。”
笑聲像被掐住脖子似的戛然而止。
少男終于能放松地揉一揉太陽穴,卻又無意間一瞥,看到一道戴着熟悉帷帽的身影。
“那老闆,這本字帖——”
她正在一家書鋪前詢問什麼,待他走近,才忽然回過頭,驚喜道:
“小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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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樓,雅間,陸昭昭摘了帷帽,松了口氣。茶涼規規矩矩地坐在她對面,脊背挺直像個小學生;朋友們也依次落座。亭曈坐在陸昭昭的一側,規矩的樣子和茶涼有幾分相似;祝青燃則看起來不太爽地坐在另一側,但沒忘記給陸昭昭倒杯熱茶。
“謝謝燃燃!”
陸昭昭甜甜一笑,又給他和其他人都倒了茶,才看向茶涼:“好久不見!”
“啊……好久不見。”
茶涼擡眼看一下她,就忍不住要垂下眼睛,去盯着桌面上的木紋瞧。這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呢?就好像忽然被陽光閃了眼睛,明知那份閃亮如此炫目,卻忍不住要看,又忍不住閃躲。
但那在胸中遊蕩的期待與思念,此時終于聽到了回響。他話已出口,心中卻還在咀嚼——
【好久不見。】
從去年北海一别,茶涼就沒能再見到陸昭昭。起初是各自有事,陸昭昭要去養傷,茶涼則得去秘地一趟。
這中間斷了幾個月聯系,思念便如雜草在心髒上瘋長。哪怕又得到了一位新的靈獸夥伴,這并沒讓他覺得好受半分,反倒處境更艱難了——
“咦!”
一聲細細的、帶着好奇和驚歎的聲音響起。陸昭昭看去,隻見從茶涼的肩頭,探出個綠油油的小腦袋,發出嫩嫩的聲音:
“咦!”
“呀!”
陸昭昭眨了眨眼:“這就是……你說過的新夥伴,木魅嗎?”
木魅,又稱“木魈”、“木精靈”,是一種稀有異獸。說是異獸,又有部分植物特征,是一種會寄生在伴生木上的奇特存在,能夠拟态成各種模樣、引誘獵物,再用埋伏好的藤條與根莖将其絞殺吞食,是一種相當兇殘的異獸。
其性格殘忍,又具有一定智慧,甚至能夠拟态成人類,在異獸中也是相當危險的一種。但其數量非常稀缺,野外是根本見不到的,大型的族群也隻在一處秘地中盤踞,是那裡的霸主,而這個秘地——
正是禦靈宗名下、茶涼所去的那一處。
禦靈宗掌管着不少秘地秘境。
作為與靈獸極為親近的宗門,飼育靈獸、收複異獸族群,可是他們的頭等大事。宗門不僅有自己的飼育基地,還與不少秘地、秘境中的異獸族群達成交易,不定期地将弟子送入其中,與異獸們互相選擇,結成夥伴。
這是互惠互利的舉動,有不少具有智慧的異獸會同意合作,木魅正是其中的一種。而作為霸主,以及本身所具有的智慧性、拟态能力和高超的捕獵技巧,木魅也是有野心的禦靈宗弟子所青睐的族群,雖然契約它們的難度也很大,但不少弟子都懷抱着能夠契約一隻的夢想,而踏入秘地之中。
……茶涼除外。
他從小到大,在契約靈獸這點上,已經失敗了太多次。而今也已經有了心儀的夥伴,和玉鑰可謂臭味相投,也就對所謂木魅沒什麼想法。早就做好了陪跑的準備,期待過最大的收獲就是讓玉鑰尋找點可能用得到的東西,或者什麼特産,可以送給陸昭昭看看新鮮。
可所謂“心中無靈獸,拔劍自然神”。茶涼過往對靈獸熱切時,它們都對他愛答不理;沒成想如今沒這個需求了,卻正正好撞了大運——
木魅一族的小王子看上他了!
對于這種霸者種族的王族而言,其實是沒有必要去尋找契約者的。修行所需的資源,它們本身就擁有,即使尋找契約者,也會青睐強者,而非這些初出茅廬的小子們。
但誰又能想到,木魅一族的小王子竟會因為對人類好奇,偷偷跑去埋伏這些沒見過的兩腳獸。又因為拟态太成功騙過好幾個人,卻礙于族群與禦靈宗的契約不能吃掉或玩殘,正興緻缺缺……
打算再玩一個就收手的時候,卻正正好遇到了一個對它完美的拟态巍然不動的人。
這一下子,好奇心和好勝心可就上來了。作為木魅一族王族的幼崽,又天賦奇高、生來順風順水,即使第一次見兩腳獸,依然能拟态得有模有樣,騙人無數……這樣的一個小家夥,怎麼能接受折戟沉沙?那自然是越挫越勇,直接杠上,非要折服這人不可——
茶涼:苦笑。
他也不知道自己這到底該說是倒黴還是幸運,但至少在當時,他感覺是倒黴。畢竟,他和玉鑰本來好好的旅旅遊尋尋寶,突然就被木魅給纏上了,這個木魅還不分晝夜一天二十四小時随時可能神出鬼沒、拟态成任何模樣出現在任何地點搔首弄姿或制造障礙……
毫不誇張地說,跟被鬼纏上的感覺也差不多。
茶涼最怕鬼了,玉鑰也被折騰得夠嗆。以至于到最後他們終于知道這個惡作劇的木魅居然是王族,又因為他們始終不為所動的意志而震撼,矜持地暗示可以契約的時候——
茶涼&玉鑰:這家夥真的是木魅的王子嗎??
……好吧。說王子也不太對,因為木魅其實是不分性别的,說是公主也沒問題。但它的确看中了茶涼,而茶涼和玉鑰……
出于某種原因,也接受了它。
但這隻木魅年齡着實太小,根本還沒法離開自己的伴生木,所以之後的幾個月,茶涼不得不留在秘地,幫小木魅煉化伴生木,也因此遲遲沒能去找陸昭昭……
好在,這次倒是趕上了。
以上種種,他選擇性地告訴了陸昭昭一部分。聞言也隻是點點頭,苦笑道:
“它叫樂善。”
樂善樂善,樂于行善。短短二字,真是凝結了茶涼數月的血淚。木魅一族本就生性殘暴,這隻調皮的小家夥更是最活潑的時期,它們沒有人類的道德觀念,懷抱着一種近乎天真的殘忍,甚至會在吃飽的時候再去捕獵并玩弄獵物。花了幾個月時間意識到這些的茶涼,就憔悴地給小家夥起了這個名字。
但如此兇殘的木魅,看上去卻是十分可愛的,至少現在看起來很可愛。因為被煉化的伴生木隻有短短一截,木魅的體型也變得很小,拟态能力不完全,此時從茶涼背後探出來的就是個綠油油、巴掌大的小人兒,倒是真有一點“木精靈”的味道,顯得袖珍而天真無邪。
扒拉着茶涼的肩膀,看着陸昭昭,不停地“咦”“咦”地叫。惹得少女忍俊不禁:
“它真可愛。”
茶涼:“啊……哈哈,是吧。”
嘴上幹笑着,通過意念所感受到的,小木魅的意思卻是——
【這個人類的皮囊好别緻!我要學過來,以後捕獵用!】
……好吧。木魅是沒有人類的審美觀的,但它們對于什麼樣子能吸引什麼獵物顯然有非同一般的敏感度。自從把它從秘地帶出來,茶涼就發現它非常喜歡觀察和模拟其他人的模樣,但最兇殘的還是……
【不知道這個大大人類,要用什麼樣子才能誘捕過來呢?】
茶涼唇角的笑容略淡,伸手把試圖跑過去近距離觀察少女的小木魅揪了回來,手上稍微施力,讓小家夥不滿地“咦”了一聲。
“……抱歉。它還是幼崽,剛從族地出來,還不能随便活動。”
他這麼說着,在心中向它傳遞信息:
【敢打她的主意,我就把伴生木給你砍了。】
“咦!”
樂善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契約者。見他似乎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思,便憤怒地咬了他的手一口,自己鑽回靈獸袋去了。
陸昭昭:“?”
她自然不知其中内情,隻見茶涼把小家夥捉回去,而它毫不留情地咬了他一口跑開。她還沒看清傷得如何,少男就自然地縮回了手,将其掩在袖内,表情仍保持着苦笑的模樣。
“孩子調皮。”他輕飄飄地帶過方才之事,說:“還是玉鑰懂事。”
“唧唧!”
玉鑰早就跑去了陸昭昭那邊,安詳地和仙女貼貼,聞言懶洋洋地叫了兩聲,意思是“這還用說”。陸昭昭啞然失笑,伸手順順它光滑的皮毛。
“你把玉鑰養得很好。”她說:“看你們兩個都好,我就放心了。”
畢竟,容易涼掉的茶涼同學,還有可愛的小玉鑰,她心中還是很挂念的。如今見他們一切安好,她心裡也高興,才又看向其他人。
“這幾位……我記得,是邵道友、宇文道友和夏道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