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寒宮。

廣寒宮裡長生藥，醫得冰魂雪魄回。古人望月寄懷，認為恒我偷靈藥後飛升至月亮之上，便将其住處稱為“月宮”，也即“廣寒宮”。

——是的，恒我。盡管在後世逐漸流傳成了嫦娥，又牽扯上了後羿為夫妻，但《秦簡》有載：昔者恒我竊毋死之，奔月而攴占。偷藥傳說最初的主角名為恒我，且這個名字在當時看來，更有可能屬于一個男性，意為“使我永恒”，正對應了不死靈藥，本質上是和誇父逐日相似的恒我追月傳說。

但就像女娲與伏羲——在最早的創世傳說中，女娲才是唯一的創世正神，和伏羲是根本沒有關系的兩個神。但在漢代時被湊做了對，女娲創世正神的神格被降級；唐時又成了兄妹關系，逐漸演變成後世所見的模樣。

也如牛郎織女的傳說，不斷疊代變化，原貌卻逐漸被人淡忘。世上不乏這樣被“篡改”的傳說故事，有恒我這樣被女化的男性，如最典型的——觀音菩薩；也有許多華夏曆史上曾有過的女性神明，卻在後來被降低、剝奪神職，轉而賦予男性神明……

神話有時也反應了人類社會的變遷。

但這些不是重點，至少不是現在的重點。現在的重點是——

陸昭昭收到了一份驚喜。

而這份驚喜，名為“廣寒宮”。

“哇……哇……哇！！！！”

完全聽得出她有多興奮，一時甚至喪失了語言功能，隻能哇來哇去，像個七歲孩子一樣蹦蹦跳跳，左顧右盼，又大聲道：

“是廣寒宮！”

見她高興，秦令雪也笑。

“是廣寒宮。”

他有點可惜：“雖然，是個幻影……”

就他們仨，這麼點時間，就算是大修士，也很難拔地而起一座華美的宮殿。所以眼前的這個“廣寒宮”，幾人是簡單搭了個架子，由唯一擅長幻術的玉憐香精雕細琢，才能最終呈現出如此完美的效果。

……也因為如此，這個花架子是沒有功能性的。否則他們之前也不會在外面臨時搭營地讓小姑娘休息，直接帶她過來不是美滋滋？

但陸昭昭才不在乎什麼幻影不幻影，她高興壞了，跑來跑去臉頰都紅撲撲，在流光四溢的白玉宮殿裡亂竄。

“這是那個那個——吳剛仙人砍的桂樹！！”

桂花盛開，香氣怡人。月宮之中，一顆極高大的樹木格外吸人眼球，它高大得讓人覺得仿佛能夠撐起世界，上邊不見一絲破損——

這也不奇怪。傳聞廣寒宮有不死之樹，高達五百丈，随砍即合，因而吳剛晝夜不息地砍伐，月桂卻永遠也不會被砍倒。

“這裡——是玉兔的藥房！！！”

玉兔搗藥也是知名傳說了，不過細節在不同版本裡五花八門。有的說玉兔乃嫦娥所化，也有的說，玉兔是兔仙的孩子，因嫦娥寂寞，便伴她身側。

“還有這裡——”

她快活地跑來跑去，俨然已将之前的悲傷憂愁疲憊，都抛之腦後。這富有活力的模樣，真是令人會心一笑。三個大修士都默默地跟在她身後，含笑注視着這一幕。

——她的快樂，正是他們準備這個驚喜的初衷。

“好了，好了。”過了一會兒，秦令雪才終于叫停了瘋跑的小姑娘，把她拉回來擦擦汗，再來上一杯早已備好的靈茶：“大病初愈就這麼亂蹦，廣寒宮又不會跑，慢慢看就是了。”

“但是但是——”

陸昭昭喝了口水，才大聲道：“這可是廣寒宮啊！！！”

雖然不是原版，也沒有嫦娥，但就像種花人民對孫悟空的情懷，哪個孩子不想去廣寒宮兜一圈兒！超酷的！！！

她興奮極了，根本停不下來，咕噜噜地把茶喝完，拽住秦令雪的衣袖。

“我們今晚可不可以住廣寒宮？！”

“啊？可以是可以……”

但床榻什麼的，就得再布置了。好在秦令雪照顧陸昭昭成習慣，生活用品都備了好多份，臨時布置也沒問題。

陸昭昭又蹦着去玉憐香身邊，扯扯他的袖角。

“香香~你擅長幻術，可不可以變點玉兔出來？那樣廣寒宮就完美了！！”

玉憐香本也就覺得這個廣寒宮雖然處處好，更是他依照傳說盡力複原的，但确實缺乏了點生氣，隻是會活動的幻象他之前不好長時間施展，才暫時沒做。如今既然她提了，還是用這麼眼巴巴的眼神，以及……

目光落在少女因為活動而暈染開紅暈的面頰上，那一抹绯紅在白皙的皮膚上更是好看得如桃花一般，别提多嬌美。青年觸電般移開了目光，難得結巴：

“我……呃，我現在就做！”

玉兔是吧！沒問題！先來它八百隻！

陸昭昭又蹦去司空琢身邊。

“阿琢，阿琢~”

一雙杏眼會說話似的，又湖泊一樣清澈閃亮，随着睫毛的忽閃明滅着星光。她就用這種讓人完全拒絕不了的眼神望着他，原本就悅耳的聲音更是比往日還甜上三分：

“你可不可以，讓這裡下一場雪？”

司空琢：“……”

他怔怔地看着女孩兒小狗狗一樣濕漉漉的雙眼，愣是暫停了幾秒鐘，才忽然深呼吸一口氣。

“不得了……不得了。”

如此喃喃着，聲音幾乎沒有傳出口腔。就像他的心髒砰砰直跳，那劇烈的聲響也被壓抑在身體之中。

司空琢笑起來，那是一個苦笑。

“秦師兄……我總算理解你為什麼……”

對徒弟護得像眼珠子，又對她言聽計從。開玩笑，小姑娘露出這種表情來，這世上到底有誰能拒絕她啊？！為她死了都願意吧？！

頭一次感受到了美少女撒嬌的殺傷力，司空劍尊的心dokidoki，美少女自己卻還沒反應過來，依舊眨巴着眼睛看他。

“可以嗎？阿琢？阿琢~”

“嘶——好了好了，可以！當然可以！！！”

白發少年用手背遮住臉，壓下一抹隐約的粉紅：“雪……是吧？！現在就下！立刻馬上！！”

秦令雪：“……”

他好酸，好不爽！玉兔……就算了，他真不擅長這個。但下雪……他也會啊！他也是玩冰的行家，區區下雪，還值當徒弟去求人？！

再看看那兩個紅着臉的混蛋……啧，好想砍人啊！！

但——

陸昭昭開開心心蹦回來，自然地牽住他的手。秦大螃蟹渾身的醋意也一下就散了，輕哼一聲，反握回去。

奇、奇怪……隻是普通的握手而已，為什麼他的耳朵也有點發燒了呢？

秦令雪感覺輕飄飄的，連徒弟肩上重新回來隻小貓都沒注意。全部注意力都在那隻手上，想要握緊，又緊張得一點也不敢動。

就像昨晚，想抱緊她，又局促得想扭頭逃跑。

心髒也砰砰直跳……

該不會是生病了吧？！

腦袋裡面胡思亂想，但他還是輕輕地收攏指節，把她比他小上一圈兒的手握在手心。而陸昭昭——

不好意思，她依然完全沒有意識到秦令雪細微的變化，隻是眼睛閃亮亮地看着突然出現的小兔子，和慢慢飄落的雪花。

然後看着小兔子變成八百隻小兔子海，雪花變成了暴風雪。

陸昭昭：?(*??`*)?……(o'ω'o)？……∑(°口°?)??

“等……等……過頭了啊啊啊！！！！”

-

被愛情沖昏頭腦的大修士能幹出什麼事來，真是令人始料未及。但真正令陸昭昭心力交瘁的不是二人的用力過猛，而是突然撸袖子的秦令雪。

——就是說，真的沒必要在這個方面争強好勝……【好勝】是孟錦迎的特質又不是你的特質！！！

不過上次陸昭昭看的時候，孟錦迎【好勝】的特質已經很淡了。很顯然，特質也會消失，而孟錦迎已經沒有小時候那麼争強好勝，正在離開系統的特質判斷合格标準。

但【好勝】淡化的同時，另一個特質也在孵化。隻是因為還未完全顯現，陸昭昭隻看到一個頗為熟悉的——

【未知】。

好吧。不論如何，孟錦迎也算特質極限一換一了。

當晚陸昭昭美滋滋地住在了廣寒宮，第二日、第三日相同。然而就算她恨不得永遠賴在這裡，另外三個人多少還有點兒理智。

“雖然這秘境還能滞留一段時間，但最好不要再住在裡面了。”

玉憐香道：“畢竟是個空殼秘境，我當初發現時連空氣都很稀薄。雖然對我們來說沒有影響，久住對你身體卻沒什麼好處，你要是實在喜歡……”

他頓了頓，叫女孩伸出手來，往她手裡放了樣東西。

——那是一個小小的水晶球。球中正是微縮的、廣寒宮的模樣。

“它是一個靈石燈，隻需要拍一拍，月亮和月宮便會發出微光，可以放在床頭。”

逍遙公子眉眼溫柔：

“這樣，廣寒宮和月亮，就可以一直陪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