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一切順利……”
陸昭昭也在祈禱,祈禱中帶一點點點不安,因為……
“我沒想到你們會放火!”
這時可都是木質建築,幽蘭巷又是連排小樓,蘇栗衡一聲令下,陸昭昭人都傻了:“真的沒關系嗎?!”
她擔心的樣子,好像一隻惴惴不安的小松鼠。即使在這等緊要關頭,蘇栗衡也還是情不自禁地微笑起來:“沒關系的。都安排好了。”
“但是……”
陸昭昭當然信任蘇栗衡,知道他絕不是不顧後果的性格,但今日她是真的大受震撼。畢竟……任誰看見自己溫柔穩重頗有君子之風的竹馬先是直接帶人控制了整個府衙,再把月來樓一聲令下給點了,都至少得瞳孔十級地震,懷疑一下人生。
但她居然并沒有覺得蘇栗衡人設ooc,反倒從他身上看出了一種玉石俱焚般的凜然氣度,破釜沉舟式的一往無前。
他也的确是切斷了自己的後路。
火光與黃昏将整個世界渲染成一片橙紅,金色的光點在一片朦胧裡浮動。少年的眉眼被夕陽的餘晖染上燦金色,微微顫抖的睫毛融化在逢魔時刻的雲霞。
這色調是如此的溫暖,他的面容又是如此的熟悉,但溫暖裡融着些許冷肅,熟悉中又帶了一丁點陌生,并不是令人覺得不安的那種陌生,而是……
“……怎麼?”
他看過來,而陸昭昭下意識轉開了目光。
“沒什麼,隻是……”
隻是覺得,“人在認真去做一件事時最好看”這句話,有一定的道理。
以及……
“反差萌”是真實存在的。
“?”
蘇栗衡不知她想法,還以為她仍在擔憂縱火之事,便低聲寬慰解釋:
“隻是看着煙霧大,火勢其實并不大。幽蘭巷有名的青樓人手多半都去大運河了,我們早已控制住此地,井水也都備好,火不會真正燒起來的。”
他頓了頓,又艱澀道:“……韓繼……也沒事的。晚些……你就可以見到他了。”
陸昭昭:“?”
她知道韓繼被蘇栗衡派去“縱火”,但不知蘇栗衡為什麼表情怪怪地說這些話。那是當然,因為她不知韓繼跟蘇栗衡說過什麼,而蘇栗衡做過怎樣的承諾,又有了怎樣的誤會——
他以為陸昭昭也喜歡韓繼。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因為在那天四人都抵達陸家小院時,陸昭昭隻叫了一個人的名字——
“阿繼”。
而至今,她也隻叫了他,“蘇公子”而已。
“蘇公子——”
她又這麼叫。隻這一個稱呼,就理所當然明辨了親疏:
“我見你們埋伏的人也并不很多?”
“……人手貴精不貴多。此處并不僻靜,地形也不合适,就算我能……拿到手令,也不好直接調重兵來。”
是的,因為此時再行申請早就來不及,也隻好先斬後奏,蘇栗衡連僞造手令調兵的事都幹出來了,可想而知破釜沉舟到什麼地步。也因此,今日隻能勝不能敗——
“……陸姑娘過會兒記得跟在我身邊,不要随随便便就沖出去,好嗎?”
陸昭昭:“……我看起來是那麼莽撞的人嗎??”
她真是哭笑不得:她是不乏戰鬥的勇氣,卻絕非什麼好戰分子。假如别人就能對付紅眉,她也沒那個非要出風頭的心思!
不過蘇栗衡顯然不大相信,默默看她一眼,但當目光回到千裡目上,神情便是一凜。
“來了。”
紅眉果然被引回來了。
滾滾黑煙直沖雲霄,也将暗藏的殺機掩蓋。紅眉顯然沒有意識到這裡是一個陷阱,對于幽蘭巷有别往日熱鬧的蕭條也并未在意。
但她才将将趕到月來樓,正打算拉住一名匆忙打水滅火的小厮詢問情況,回應她的卻并非一個卑賤凡人的唯唯諾諾,而是——
銀白雪亮的刀光!
一瞬間微縮的瞳孔,針尖一樣凝聚成一點,在獸類的眼瞳裡倒映出寒光。若非野獸的本能令她在感覺到殺氣的前一秒及時閃躲,那一刀或許就不是劃破她面頰的皮膚,而是直接斬落了項上人頭。
而此時,一身仆從打扮,灰撲撲毫不起眼的老人,隻是丢下了隻有薄薄一層水的空桶,認真又不顯松弛地握着一把短刀。
“可惜。”他說:“本來能要你的命。”
他開口的時候,依舊古井無波。即使手持利刃,也還是像一個尋常的、街角會看到的掃地老人。
但那刀光,如此明亮,鋒銳得幾乎能夠逼退火場的熱氣。紅眉咬緊了牙齒,堅硬的獸齒在口腔裡摩擦出“咯吱咯吱”令人不适的響聲。
“宗師……!”她從牙縫裡擠出這兩個字。
老人搖了搖頭:“半步而已。”
話畢,卻是毫不遲疑,揮刀而上。紅眉的反應也是極快,自發間抽出簪子做武器,眨眼間竟已過了幾招。
她的心裡也再無僥幸——
出動一位人間罕有的宗師級高手……哪怕是半步宗師,也足以證明,她已暴露了!
就不該回來!
可此時後悔也早已晚了。好在——
“半步宗師而已!以為我看在眼裡嗎?!”她低喝道:“就算是宗師來了,也得趴在我腳底下當狗,你又算個什麼東西!況且——”
話語裡,已帶上森然殺機:
“區區蝼蟻,也敢傷我的臉!!!”
以“美人”為名,狐美人有多麼自得自己的美貌,就有多痛恨有人傷害這份美貌!計劃成功前夕,再加傷臉之仇,她想也沒想,便與老人戰成一團!
但——
說戰成一團,或許并不準确。
因為從最初那一刀之後,老人根本沒能占到任何便宜。
“情況不妙。”
陸昭昭和蘇栗衡藏身在月來樓對面不遠處的一棟小樓中。盡管由于煙霧,她不太能看清那邊的戰況;但開啟洞幽之眼後,卻能捕捉到不少信息。
這一看,心下便是一個咯噔。
實話說,那名老人功夫絕不差。
說是“半步宗師”,恐怕離真正的宗師隻有一線之隔,至少比陸昭昭見過的,廣昌武館的那位館主還要更強——盡管對修仙者來說不算什麼,但限制他的隻是功法和靈氣,那一身磨煉數十年的刀術,倒真有了些“技近乎道”的影子。
叫陸昭昭來說,如果是現在的她和這位老人生死對決,即便她是修仙者,也是敗數更多一些,甚至可能是摧枯拉朽式的失敗——
但在紅眉面前,他卻僅僅隻能做到自保而已。
而且——
陸昭昭喃喃:“她還沒有動用妖力。”
有過和熊妖與掃夫的戰鬥,陸昭昭已能夠在心底裡建立起一個對于這個幻境中對手的大緻實力評估。這個幻境中的惡妖,基本都能夠分為兩個階段的形态:不動用妖力,動用妖力。
在不動用妖力時,他們會大體保持着人類的外貌,雖然能力也超出常人,但還算是沒怎麼動真格。
而在動用妖力後,他們身上會出現更多動物的特征,如熊妖暴漲的身軀,掃夫的翅膀……實力也會幾何式地上升,和一階段有天壤之别。
而陸昭昭很清楚,他們理應還有一個“三階段”——
衆所周知,妖修在原形時,才是最強的。
可惜掃夫死于大意,從未展示自己的全部實力。而熊妖……大抵就是柳月說過的“劣妖”,也許就隻有兩個階段。
但紅眉至今看上去還是完美的人形。
“她恐怕是……”陸昭昭低聲道:“掃夫那個級别的。”
事到如今已能證實,紅眉絕對是妖物。因為凡人中這個年紀的年輕人絕不可能擁有這樣高的身手。但她和掃夫孰強孰弱,陸昭昭不能斷言,畢竟掃夫似乎壓根沒怎麼認真過,紅眉也還沒有真正展現實力。
她隻是借洞幽之眼的反饋判斷,紅眉的速度和皮膚堅韌度,都比掃夫差了一截。
蘇栗衡也擰着眉。陸昭昭問他:“還有别的高手嗎?”
他搖了搖頭。
“宗姬身邊的霸刀老人已經是能找到最頂尖的高手了。”
少年徐徐吐了口氣,沖下屬打了個手勢:“……準備動手。”
“是。”
那人領命,恭敬端正的模樣,帶着些軍營裡特有的雷厲風行。陸昭昭看去,也知道蘇栗衡的意思——
她畢竟之前就跟在他身邊。
于是當紅眉愈發占據上風,很是得意地想解決這愚蠢凡人,回到大運河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