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沈素書和孟錦迎關系也是很好的，但……她們兩個的愛好的确天差地别，不像和陸昭昭……
她竟也是懂音律的！
是以這幾天，沈素書是真的過得很開心。陸昭昭宛若她天生的知己，雖相識隻是短暫歲月，卻猶如高山遇流水，知音之情一拍即合。沈素書想，她是真的、真的、真的——
很喜歡陸昭昭啊。
很喜歡，很喜歡，比之前救命之恩時還要更喜歡。但……這份喜歡，絕不能單純地命名為愛情，絕不隻是愛情。
【她們是我最重要的人。】
無論是自幼一起長大的孟錦迎，還是宛若知音的陸昭昭，對沈素書而言都有着非凡的意義。而這兩個人，要是能走到一起，如何不算是一件好事呢？沈素書一點也不覺得酸澀，隻是想——
【真希望她們可以幸福啊。】
“素素~~”
說曹操曹操到。沈素書正出神時，少女就又快活地登門來了：“叫你幾聲都沒回，想什麼呢？”
“啊……抱歉。我在想……”
沈素書回過神，腼腆地笑了笑：“在想……最近經常遇到的一隻小鳥。”
“小鳥？”
“嗯……偶然救助的，見受了傷，就給上了點藥。結果最近總是飛回來找我……很可愛的，一隻金色的小鳥，應該是芙蓉鳥。”
“哇……”
陸昭昭驚奇地睜大眼睛：“好巧！”
“巧……？”
“我從前，也救過一隻黃色的，受傷的小鳥呀！”
陸昭昭比劃起來：“小小的……嫩黃的羽毛……唔，不過好像不是芙蓉鳥。它也是，飛走之後偶爾還會回來看看我，給我叼來小石子之類的禮物……”
“真的？我也是……”
所以說，世上怎會有這麼巧的事呢？世上怎會有這樣……意氣相投的人呢？但沈素書覺得，陸昭昭對她而言，也不隻是知己吧……
“昭昭喜歡看志怪話本嗎？”
“嗯呐。不過不止志怪，很多話本我都看的！”
其他人去忙，撇下她們兩個沒事做的。今天二人約好一起去書鋪買書。陸昭昭挑了一些話本，而沈素書……
“我猜你喜歡這個？”
陸昭昭把一本書放進沈素書手中，沖她調皮地眨了眨眼。沈素書怔了怔，有點害羞地看了看那本遊記。
“……你怎麼知道？”
“嗯……因為我們心有靈犀？”
陸昭昭偷偷地笑。她怎麼會不知道呢？在幻境外，她們可是多年的好朋友，即使也分别了很久，卻不妨礙對彼此的親近與了解。
這樣的理由不好說，但看着沈素書忍不住揚起的唇角，陸昭昭也很開心。說起來，她這幾天是很常來找沈素書的，并不隻是因為閑着沒事做……
而是，陸昭昭想：素素看起來有些憂愁。
其實之前她就發覺，幻境中的親友多有不同。孟錦迎、韓繼還不明顯，蘇栗衡比幻境外沉悶、拘謹許多，沈素書則由内而外地透出一種憂郁。
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泣非泣含露目。态生兩靥之愁，嬌襲一身之病。這形容林黛玉的描寫，套用到如今的沈素書身上竟也合适。盡管也有一種弱柳扶風的病弱美，但陸昭昭還是更愛她悠然恬靜、健康歡顔的模樣。
也是因此，這幾日她才想着法子帶她去玩，逗她開心。這的确有成效，見沈素書明顯松快許多，陸昭昭也很是高興。
她們正沿着河邊在散步。
并不是大運河，隻是普通的河道。或許因着天氣異常，許多二、三月盛放的花朵還未凋零，二人把書放在馬車中，悠然地并肩走過花道。
“桃花開得很好呢。”
“對呀。看樣子像是垂枝碧桃花？”
陸昭昭仰頭看：“我家……我從前住的地方附近，也種了這種桃花。還有垂枝櫻花……說實話，櫻花和桃花長得有點像，春裡開花時，我們那裡的小孩有時候都分不清楚。”
都是觀賞品種，有時确實容易混淆。沈素書眨了眨眼：“昭昭一定分得清。”
“嗯……有一部分能分清。”陸昭昭想了想：“我有好些博物圖鑒，有時出去玩也帶一本，比對物種，所以學了一些……”
回想起小時候的經曆，她一時來了興緻：“我曾在書裡看到一種花，名為大王花，花盤可以有一人身高那麼大，紅豔豔的很好看，堪稱世界花王！盡管氣味一言難盡……但生長在熱帶雨林裡，而且花期隻有七天，所以還是很難看到的，第一次看到的時候，我真是好震撼……”
之前在化雨秘境也見過，還是超大版本，但都不如現實中第一次見到的驚歎。
“還有一種昆蟲，叫玫瑰楓樹蛾。雖然是蛾子，可是顔色非常的漂亮，像是芝士莓莓奶凍……咳，翅膀像流淌着羊乳的水蜜桃，身體則像毛茸茸的小雞崽！”
“也是很稀有的，”她說：“我隻見過一次，那時還不知道它的名字，隻拍了……唔，總之，是非常漂亮，非常神奇的小家夥。”
真要說起來，陸昭昭走過的地方很多，見過的東西也很多。這非但沒有讓她覺得一切司空見慣、沒什麼新奇，反而更令她驚歎，這個世界的複雜與美妙。
那些換了一方水土，就生長得完全不同的動植物；那些飽經滄桑歲月，曾承托過蘇轼的江河，曾供李白攀登的蜀山，曾照耀過張若虛的明月，仍能被今人感受與踏足。
那肉眼不可見的微觀世界，那高于穹頂的群星宇宙，那深入海底的黑暗未知，那地殼之下的礦石與熔岩……
那在這顆星球上繁衍生息的萬千生物，每一個都綻放着屬于自己的光彩。
但滔滔不絕的陸昭昭一定不知道，此時的她在沈素書眼中——
也像在閃閃發光。
“還有還有啊，有一種礦石——”
陸昭昭說着說着，忽然意識到什麼，不由懊惱：“啊，我是不是自顧自說太多了！”
一直都是她在說，這真不應該！但沈素書卻搖搖頭，含笑看她：
“昭昭這樣很好。”
她這樣很好。當她說起那些奇妙的，沈素書不曾聽聞與得見的事物，她感到自己仿佛正随她踏上一場奇妙的旅程，超越現實與時空，去見證那些神奇與未知。
陸昭昭不止是她的知己……
看着少女的面紗，沈素書想：
她是她所敬仰與向往的人。
“昭昭……去過很多地方吧？”
“嗯……不少呢！”
“真好啊……”
沈素書不由神往：“我也曾在書中見‘會當淩絕頂，一覽衆山小’，見‘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真好奇那廬山瀑布，是否真有九千尺；大漠孤煙，又是否真的直上雲霄？”
“嗯……”陸昭昭想了想：“那為何不親自去看看呢？”
“哎？”
沈素書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為難地搖了搖頭。
“家中……不常遠足。我也不擅體力，且如今戰亂四起，并不太平……哪裡走得了那麼遠？”
是以她過往總是想象，卻從未試圖踏出腳步。但陸昭昭卻停下來，望向她。
“所以——”
她拉住她的手，隻問：“你想不想去？”
“……”
“想不想去看廬山瀑布、大漠孤煙，看蜀山險道，尋世外桃源？”
“……我……”
沈素書一時語塞，怔怔地看她，而少女認真地看着她：
“我隻問你——沈素書，你想不想去？”
“……想。”
那個回答，還是如此自然地脫口而出：“我……想去！”
想去看看，那過往在詩文畫作中才得以一見的風景；想去看看，那曾經在夢中才縱情觀覽的大好河山。
“但是……”
沖動過後，卻又是現實。沈素書黯然：“我……我不行的……”
然而那名少女，隻是堅定地握住她的手。
“我帶你去。”
“……哎？”
“現在可能不行，但是——”
陸昭昭頓了頓，卻依然決定承諾，給幻境内的沈素書，給幻境外的沈素書：
“……等風波結束，我身體養好了，我們就出發吧。”
沈素書呆呆地看着她：“出發……去哪裡？”
“一切你想去的地方。”
女孩這麼說：“一切沈素書想要去的地方。”
“但、但我體弱，爬不動山……”
“我帶你鍛煉！要是你走不動了，我就背着你走！”
“路、路上有危險的話……”
“不怕，我武藝高強，一定保護好你！”
“家裡人……”
“我陪你跟他們說！我們可以經常給他們報平安，寫信給他們，講你見過的風景，去過的地方！”
“我——”
無論抛出多少個可能的難題，都仿佛可以被堅定地破解。沈素書慢慢不再說了，隻是緊張地捏緊了手指，讷讷：
“真的……可以嗎？”
帷帽少女笑了起來。風拂過她的面紗，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細碎的浮光，就好似世間奇妙風物的掠影。
“隻要你願意。”
這仿佛映照着世間萬物的少女，就站在一扇流光溢彩的大門前，向她伸出手來：
“你願意跟我一起去嗎？”
她握上了那隻手。
“……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