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之下,亂葬崗中,一場激烈的戰鬥驟然爆發。在怪人舉起村人時,陸昭昭就已做好出手準備,隻是蘭形快了一步;也因此,其實不需要他開口,她早已默契跟上,如兔起鹘落,自高處躍下的同時,長劍亦悍然出鞘。
因為不知對方實力,她并未留手,蘭形顯然也是如此。二人明明從未一同戰鬥,此刻卻默契非常,一前一後配合進攻,打了怪人一個措手不及,下意識便松開了村人。
但由于二人的第一目标是救人,此舉未能在怪人身上造成什麼傷害。而對方反應也是極快,避過了淩空劃過的劍刃,低沉地發出咆哮聲:
“喝——”
在那猙獰的面目上,黝黑的雙目圓睜,些許困惑後,轉化成一種嗜血的興奮:
“人,人!”
它大喊起來,聲音驟然低沉:
“血食……”
聲音模糊。陸昭昭不能确定内容,但絕非動物的單純吼叫。但她也沒有功夫過多在意,因為在發出聲音後,怪人便大喝一聲,向二人蠻沖而來。
蘭形在前,手中短劍翻飛,遊走有如靈蛇,直往要害刺去;陸昭昭緊随其後,長劍好似銀色閃電,掠起疾風;二人配合默契,雙劍合璧,瞬時便在怪人身上劃出數道劍傷。
縱使無有靈力在身,豐富的戰鬥經驗并未消失。二人很快占據上風,将怪人擊得連連後退;它不禁發出一聲野獸的怒吼,意識到兩人的不好對付,漸漸收起戲谑,露出認真的神色。
雙臂一鼓,竟有氣流激蕩,迫使蘭形二人閃避三分。再是一聲如野獸般的尖嘯——
在陸昭昭驚詫的眼神裡,伴随着一種“噼裡啪啦”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怪人原本與正常人無異的體型竟節節展開,每一寸肌膚都爆裂,生出剛硬的鬃毛。
不過短短數息的時間,便從一個面目猙獰的怪人,生生轉化為了身高二米有餘的熊怪!
“哈……”
灼熱的吐息,在凝霜的夜裡化作白霧。月光映亮怪物頭頂與身周的毛發,将其鍍上一層危險的寒光。它活動了一下脖頸,骨節發出清脆的爆響;而這一切都僅僅發生在幾個呼吸之間,還不等陸昭昭二人從驚訝中回過神,怪物便舉起了碩大的拳,狂暴的力量帶起疾風揮舞而去!
“锵——”
縱使蘭形反應已經足夠敏捷,用來格擋的劍竟在與那肉拳相接的瞬間便發出痛苦的崩裂聲。他也幾乎在立刻便面色大變:“不能硬接——”
話音未落,少年單薄的身形竟一下被甩飛出去。陸昭昭詫異之下,見怪物向自己沖來,也隻好運起真氣,盡量躲閃。
“蘭蘭!”她大聲喊,不敢把視線從怪物身上移開:“你還好嗎?!”
“我……沒事。”
蘭形艱難地起身,咳嗽了幾聲。感謝這亂葬崗野草叢生,和他的一點好運,不曉得有沒有受傷,至少沒影響行動。陸昭昭盡量向他那邊退去,二人再度會合,卻遠沒了之前的遊刃有餘。
“這到底——”
怪物仍在揮拳,陸昭昭艱難閃躲,看着僅被拳風掃過,便盡數摧折的草木,相當震驚:“是什麼東西啊?!!”
雖說作為修士的時候,做到這個程度也輕輕松松……但這個秘境難道不是限定了凡人實力嗎?!這超綱了吧?!
“别分心!”蘭形喝到,又立刻注意到了什麼:“糟了……”
亂葬崗低窪,與高處形成了斷層,而二人隻顧着閃躲,不知不覺竟被逼退到斷層死角處。見二人退無可退,怪人興奮地搖晃着身軀,發出快意的吼聲;陸昭昭看向蘭形,也不曉得為什麼,隻是一瞬間的視線交接,蘭形就懂了她的意思。
“聽我數——”
他喊:“三、二、一——”
世上竟真有這樣的默契,無需贅言,陸昭昭縱身躍起,将腳踩在蘭形舉起的掌心借力,高高一躍,将長劍借着重力自高處悍然斬下!
“吼——”
熊怪發出凄厲的叫聲。銳器深深釘入肩胛骨内,令它忍不住吃痛發狂起來,瘋狂地想要甩掉身上的少女。然而陸昭昭已再不是會被飲血蛇甩下來的三流劍修,她死死地握住劍柄,借體重繼續用力切下去——
鮮血與月光在泥土中混為一體。少女用力将劍刺入到不能繼續刺入哪怕一分,切割到不能繼續切割哪怕一寸,終于因支撐點不足,連人帶劍被狂暴的力量甩飛出去。好在蘭形反應及時,縱身将少女接住,二人一同摔落在碎石堆中,隻聽得野獸的怒吼。
陸昭昭抓着劍,翻身而起。卻見熊怪動作迅速地竄上高處,跳越進樹林之中。正想追擊,被蘭形拉住了手腕。
“窮寇莫追。”他喘息着:“不知道它有沒有同伴……等一等。它傷那麼重,血迹不會消失的。”
陸昭昭點了點頭,看着怪物消失的地方,重重地松了一口氣。竟脫力地一下坐在地上,後怕地抹了抹額頭的冷汗。
“這就是【妖鬼】?”她喃喃道。
“這就是【妖鬼】。”蘭形苦笑。
他也緩了口氣,才慢慢地站起身來:“你有沒有受傷?”
陸昭昭搖了搖頭:“你呢?”
蘭形也搖了搖頭。伸手把她扶起來。兩人一瘸一拐,去看了村人的情況,好在還有呼吸,隻是昏死過去。
“這是不是也太難了啊……”
陸昭昭擰着眉毛長歎:“有一隻妖,就可能有更多妖。”
而一隻就這麼難對付——還是有記憶的他們兩人合力,都險些幹不掉一隻熊怪!可想而知如果是沒有記憶的蘇栗衡等人,甚至……隻有兩歲的祝芝芝……
“是不是……哪裡出問題了?”
蘭形慢慢搖了搖頭,隻說:“你忘了一件事。”
“嗯?”
“我們也是被考驗者。”
哪怕兩個人都卡了bug,留存着記憶;但既然還停留在這個幻境裡,便仍是被考驗者的身份。因而,針對他們的考驗難度更高,也是說得過去的事情。
陸昭昭隻希望,這個難度是動态的。隻針對他倆提高難度倒還好說,要是全員提高難度,那就慘了。
二人在亂葬崗休息了片刻,叫上早已醒來躲在一旁的王二,把昏迷的村民帶回了王二家中。草草處理了一下身上崩裂和擦傷的傷口後,天還未亮,二人便又出門,沿着血迹向樹林深處追去。
可惜的是,蘭形失算了。血迹在一條溪流前戛然而止,四周也再不見熊怪的蹤迹。
它逃走了。
二人隻好又一次折返,商量之後的計劃。
“報官吧。”
陸昭昭第二次提出這個建議。但相對于第一次的“有問題找警察蜀黍”慣性心理,這次更有依據:“幻境不會消耗太多能量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所以我覺得這次的危險應該就來自于【妖】了。”
盡管她也有很多妖修朋友,就像人有好有壞,妖也是,她不會把他們混為一談:“就像之前說的,有一隻妖,就可能有更多。如果都是這個實力,我們兩個絕對對付不來。”
蘭形聰慧地懂了:“所以,既然這個幻境演化出了官府,那也許借助官府的力量也是可行的。”
陸昭昭點頭:“沒錯。而且熊妖逃走了,不知會不會卷土重來,有官府介入,也更好保護村人。”
畢竟,他倆能力有限,專業的事還是要交給專業的人來做。
這次蘭形沉思了片刻,不再阻攔:“……有道理。不過不能是我們報官。”
他倆雖然有了身份,還是别太明目張膽的好;加上和官府打交道也頗為麻煩,不如自由行動。于是,兩人把目光移向了一邊放空的王二。
王二一個激靈回過神來,露出似哭非哭的表情:“我……我……報官?”
天呐,他這輩子都沒想過跟官府扯上關系!“這不好吧……我說話,人能信嗎??”
“你說什麼,都無所謂。”
蘭形說着,把一個東西拖了出來。
“有這個就夠了。”
那是一條有着剛硬鬃毛,碩大無比——
被陸昭昭斬下來的,熊妖的手臂。
——————
出門三天,陸昭昭和蘭形又回了平江城。有關熊妖和報官的事,他們交給了王二,倒也不擔心他不配合,因為——
“你可以不去。”蘭形說:“但我可不保證熊妖會不會回來。”
“野獸是很記仇的喲。”陸昭昭說:“你也别想着能跑去城裡躲着。熊妖的手臂就在這兒,你身上沾了氣息……”
她故意頓了頓:“熊妖有多厲害,你也看到了。友情提醒,我們倆在江湖中的實力,可是很高的噢。”
“所以,報官是救你的命。”蘭形道:“動用你的【聰明才智】,想想看要說些什麼,才能讓官府派足夠的人手來保護你這個【重要證人】吧。”
王二:“……”
現在回想起小個子男人那吃了蒼蠅一樣的表情,陸昭昭還是很想笑。笑完了又心虛:
“我們是不是很壞?”
“有嗎?沒有吧。”蘭形一本正經:“我們重創了熊妖,村子也安全幾分,王二也就安全幾分——他住那麼偏,沒被抓真是個奇迹。所以——他還得感謝咱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