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昭昭擡起頭來:“我們要先面對——這個!!”
雷光乍現,在感知之中,宛若一條巨大雷龍,貫穿天地,與秘境屏障短暫地僵持後,将層層防禦擊穿!
——為了打擊秘境中的目标,天雷會增加威力,這倒也在陸昭昭意料之内。
好在秘境仍為她擋下了大半劫雷。陸昭昭揮劍抵禦,最後一部分劫雷則被法器所抵消,雖然吃力,但第一道劫雷接下,還能堅持。
痛覺已經關閉,血條在下降,陸昭昭不太清楚傷勢如何,但她知道自己必須竭盡全力。電光在閃爍,天空在怒吼,而她握緊劍柄,絕不顫抖,絕不脫手,絕不後退。
“呼……這種時候,就稍微有點感謝燃燃了。”
雖然沒有痛覺,麻痹感蔓延開來。如果是從前的陸昭昭,或許握劍的手已經在顫抖,但在經過祝青燃的“防脫手訓練”後,這種程度的麻痹絲毫不影響她繼續持劍:“那麼接下來,是第二道……”
感應未曾散去,天雷顯然不會劈一下就走。果然如她所料,醞釀片刻後,第二道雷龍再次咆哮而來。
被全力調動的秘境能量,與天雷的銀白電光,在空間交界處激烈地碰撞在一起。隐隐能夠察覺空間的震顫,片刻之後,比上一次更快的,防禦再一次被擊穿。
陸昭昭深呼吸一口氣,調動了自己能夠調動的全部靈力,回憶自己所能使用的威力最大的劍招。
雷劫并非隻是雷電。
若隻是像自然現象,一道驚雷劈下來,那修士又何必這樣對抗,穿上絕緣法衣、鑽進法拉第籠不就好了?事實上,論壇上還真有人這麼試過,然而結果是被劈得媽都不認識,留下血淚帖子控訴,然後評論區笑出了一千層樓。
根據玩家們分析,《尋仙錄》中的劫雷,固然也攜帶雷電能量,但本質上是來自天道的一種“攻擊性考核”。也就是說,對于修士而言,雷劫其實是一種“考試”。
面對這種“考試”,無論你是選擇“防禦”,還是用“進攻”來對抗,都是能夠得分的。至于身上的法器、靈寵之類,則相當于開卷考試中所能攜帶的書籍,可以做輔助用,但不能夠全靠它們得分。
隻不過這場“考試”,并非以分數高低論成敗,而是隻有“過”與“不過”的區别。大多數情況下,活着到雷劫結束,就算是過,而死在中途……
……嗯,大俠請開新檔。
而此時,陸昭昭正在面臨一場屬于她的殘酷考核。她握着劍——像在考場上提着筆;這是一道論述題,大片空白的卷面,要由她去塗抹自己最有力的觀點。
而面對這道超難考題,怎樣的論點才能最有力地得分呢?
在陸昭昭的腦海裡,過往所學不斷展現。作為一個劍修,她最強有力的答題方式就是出劍,而她所能出的最強的一劍……
本該像方才一樣,用自己最為熟悉的五行劍法;但在還要超過剛才那道劫雷的第二道劫雷之前,陸昭昭握着劍,靈力在揮劍而出的片刻經由下意識出現了偏移。
“?!”
那幾乎像是走神一樣,僅僅在回憶起人生中所揮出的最強一劍——賽場上的那一劍——時,靈力便不自覺地偏轉起來,就好像念到了“酸”字,舌尖就會莫名地分泌唾液,這樣的一種條件反射。明明是最不該分神的時候,卻發生了這樣的變故,陸昭昭即刻回神,立即驚出一身冷汗。
可此刻已無法後悔,隻得拼盡全力将這一劍揮出——
五彩的光輝再次盛放,與雷光撞在一起。少女睜大雙眼看着這一幕,盡管那五色的光輝遠不如上一次縱橫而明亮,但它的的确确,出現在了她的劍招中。
“劍——唔!”
未能被抵消的雷劫威力貫穿身體,即使沒有痛感,筋肉也好似被融化般失去氣力。陸昭昭及時用劍撐住自己的身體,半跪在地面上,大口地喘息起來。
“咳咳、咳咳……”
本就沒有好全的身體,此時更是雪上加霜。但身體的疲憊,掩飾不住她眼神的明亮。
【是……劍氣啊。】
祝青燃和遲星文早已掌握的劍道技能,陸昭昭卻遲遲無法領悟。有人說,領悟劍氣,才能夠算作劍修,從這點來看,陸昭昭無疑是不合格的了。
但在此前,她其實是使出過劍氣的。
——擂台上那向天借來的一劍。
獻祭了自己的全部氣血,向蒼天換取的那一劍。超越了基礎的劍招與劍訣,綻放出了五行的劍氣,何等驚豔……卻如昙花一現。那之後——尤其在魏序說過那句話之後,她深刻地思考了,也産生過聯想:
【祂所給你的東西不是憑空得來】是什麼意思呢?
是否意味着,天道所“換”給她的力量,其實正是她自身被激發的力量呢?
即使限于身體狀況,陸昭昭也進行過嘗試,可惜都未曾再找到一絲當初的感覺。但在剛才……
即使隻有一點點,她再一次,讓劍氣在自己的劍尖閃爍。
【但是……】
隻是片刻,這喜悅就又散去了。摸到使用劍氣的門檻自然是好,可是……
她喘息着,看向天空。
劫雲,還未散去。
這也不算意外。劫時的劫雷,大多是單數,最高為九霄神雷,這是因為單數在中華文化中屬陽,有着神秘的力量。她這次得到的傳承不算太過逆天,不會到五道那麼多;但此刻已經劈下兩道,就證明還有一道劫雷。
也大抵是最危險的一道雷。
天好似也會累,醞釀這最後一道驚雷的耗時格外漫長。倒是給了陸昭昭一些休憩的時間,但就算她抓緊機會用瑤池回血,血條也僅僅維持在一個非常岌岌可危的限度,受損的經脈更是無法支撐靈力的運行。
陸昭昭知道,短時間内,自己或許再也揮不出剛才那樣一劍了。
但雷劫隻會一道比一道更危險。
現在該怎麼辦才好呢?苦笑之中,感到筋疲力盡;舉目四顧,竟有末路之感。陸昭昭想不出破局的手段了,原本想要作為保險的獻祭,看情況也沒有生效吧。
……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天道也不是每一次都同意交易的。
要不要留封遺書呢?
有那麼一會兒,陸昭昭很想切出去論壇,看一看有沒有大佬發布“鬼修生存指南”,她之前好像隐約看到過類似的,但不确定,因為能摸到鬼域的玩家很少,看臉,相關教程當然也不多。
但她想,玩家們神通廣大,應該是有的吧?唉,也不知道鬼域生态如何,而她變成阿飄,還要不要從頭修煉……
最後一道劫雷在醞釀,黑沉沉的天色,從外界壓到秘境内。可見殘破的神話秘境,已經無法再幫她提供額外的防禦,風冷冷的,吹拂而過時,好像冰雨拍打在臉上。
這種時候,好像除了閉上眼睛祈禱,已經沒有别的辦法。
但陸昭昭搖了搖頭,竭盡全力,站起了身。
她的身體在顫抖,手卻仍把劍握得穩當。天空那麼黑,她擡起頭時,雙眼那麼亮。
秦令雪教會她,要相信自己,相信自己手中的劍。
祝青燃教會她,要一往無前,有燃盡一切的覺悟。
遲星文教會她,要擁有耐心,和厮殺到底的勇氣。
她還沒有輸。她要戰鬥到最後一刻。
她不害怕。
“——”
隐隐約約,好似聽到了悠遠的箫聲。空靈的、高遠的、如泣如訴。莫非是已經意識模糊,出現了幻覺嗎?但陸昭昭忽然想:
【要是能撐過去的話,想聽燃燃吹箫了呢。】
還有素素的琴、香香的古筝、師父的笛子……
啊,真想和大家,再開一場音樂會啊。
腦海中劃過這樣的念頭時,最後一道劫雷,也終于落下。
陸昭昭笑起來。她多麼的疲憊,但這一笑多麼的釋然。她将劍舉起,将靈力融彙。
巨大電蛇奔走而來,刺痛雙目,但她沒有閉眼。她看着這一切,看着最終,知道這是一段道路的中途,但……
它不會是一切的結束。
“希望從鬼域回來,不會太難……”
這麼說着,決定去迎接那個結果。但在同時,傳入耳中的聲音卻是:
“不會,讓你去鬼域的。”
“?!”
在刹那之間,有什麼穿越了已十分薄弱的空間屏障。在陸昭昭的視野裡,隻能看到一條絢麗的尾羽劃過,像彩虹一樣流光溢彩,礦石顔料一樣斑斓。
然後,什麼人溫暖地擁抱了她。
“還好,來得及時。”她聽到他的聲音,帶着純粹的慶幸:“别怕。”
雷龍嘶吼着俯沖而下。
雷聲轟鳴得如此震耳欲聾,在這樣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陸昭昭卻感覺不到分毫的危險。她隻感覺到,所擁抱住自己的這個軀體在輕微地震顫,但即便如此,他也沒有将她放開。
反而輕柔地撫摸着她垂落的長發,像用雙翅護住年幼的雛鳥。
“别怕。”他說:“别怕。”
我……不怕。
陸昭昭想這麼說,但喉嚨卻被哽住一樣。她花了一段時間來從驚愕中找回神志,而此時,雷光已十分微弱,劫雷不甘心地停滞了片刻,以一種極為緩慢的速度緩緩散開。
而陸昭昭看到了他。
抱着她的這個人,看上去是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男子。他比她要高了有半個頭,正微微低頭看她;長相……應當說是美如冠玉,隻是那黑沉沉的雙眼,莫名給人以陰森的印象。
但從很久之前,第一次看到那雙眼睛的時候,陸昭昭就覺得很可愛。
像黑曜石,像黑珍珠。
他的頭發很特别。長長的披散着,底色是赤紅的,但發尾是藍綠色,但凡有一點光亮,便能折射出其上猶如鴉羽一般、彩虹樣的光暈。
“……亭曈。”
她叫出了他的名字。
青年彎起眉眼。分明看上去已經是個大人了,當他笑起來的時候,卻好像仍是一個純粹的孩子。他低下頭來——他如今比她還要高了,要這樣低下頭,才能親昵地碰一碰她的額頭。
“嗯,是我。”
他親昵地抵着她的眉心,像久别後再次熟悉夥伴氣息的小動物。
“是我。陸亭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