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隻是晚飯後邀陸昭昭單獨去散散步,怎麼就給韓繼抓住了呢?蘇栗衡其實有點意外,因為韓繼對情感感知并不敏銳,連和家人分别都得反應幾個月,他以為以這情商,怎麼也發現不了他的心思呢。
怎麼忽然就這樣确定了?
蘇栗衡自然是不知道,經曆了“祝青燃欲行不軌”之事後,韓繼的哥哥雷達就高高豎起,看誰都是壞小子。有色眼鏡之下,就是沒那茬都看出那茬了,更别說這些人确确實實對陸昭昭十分不同呢?
韓繼就很難不覺得,這人世間真是太險惡了!太可惡了!前有哥們方之茂的“叛變”,後有發小蘇栗衡的“背刺”——怎麼會這樣呢?他把他們當朋友,他們卻想當他妹夫!!
這合理嗎?!
“你這家夥——”
韓繼越想越不對,追根溯源地回憶:“好家夥,你當初跟我說死财迷的事,是不是已經對昭昭有心思了,拿我當槍使呢?!”
蘇栗衡:“……”
少年的眼神漂移了一瞬:“……怎麼會呢?”
他露出慣常的、溫和的笑容,輕輕把韓繼扯着自己衣襟的手拽下來。
“君子待人以誠。你我自幼結識,該是知道的。”
韓繼和蘇栗衡,那是正經的竹馬竹馬。韓繼确實知道,蘇栗衡很少——甚至幾乎沒有過——撒謊,他受到的君子教育讓他覺得自己必須“誠于人”“誠于己”,這讓他變得非常可靠,韓繼也因此一直信任着他。
信任着——這個家夥——在昭昭身邊可以保護好她,不讓她被别人觊觎——
可他沒想到這家夥吃窩邊草啊他?!
受到的沖擊太過,現在韓繼已經不敢相信他了,隻呵呵冷笑一聲:“誰知道呢?你雖然是個老古闆,但從小有八百個心眼子,隻是平時不愛用……少把那招數用在我身上,你跟我說句實話,你是不是對昭昭有心思?”
在他眼中,溫和的少年隻沉默了須臾,便鄭重地點了點頭。
“是。”他說:“我欲娶她為妻。”
韓繼:“……”
他一言不發,舉起拳頭。蘇栗衡沒有避讓,但那拳風隻是擦過他的面頰,重重落在身後的樹幹上。
葉片與灰塵抖落,驚起幾隻飛鳥,鳴叫着逃走了。少年與少年四目相對,一個看到對方眼中的認真,另一個看到對方眼中冰冷的憤怒。
“那是我妹妹。”韓繼咬着牙:“那是我看大、我養大的妹妹!”
是他親眼看着、陪着、投喂着、關愛着,從軟乎乎的一小點點慢慢抽條長大,他最喜歡也是唯一的妹妹。她成長的每一步,他都看在眼裡,她的每一個笑容,都是他心間珍貴的回憶。
她是他的掌上明珠。
“她不會嫁給你。”他隻能咬牙切齒:“我不允許,秦師叔祖也不會允許的,你給我把心思收回去!”
蘇栗衡隻看着他,神情堅定、溫和、又帶一點點悲憫:“韓繼。”
“……”
“就是親哥哥,也不能這樣擅自插手妹妹的感情生活,更何況……”
更何況,他還不是陸昭昭的親兄弟。
所以蘇栗衡對他也并不退讓:“昭昭與不與我在一起,和他人沒有關系,我隻在乎她的心,隻要她肯選擇我,無論怎樣的困難,我都不會畏懼,無論是你——還是那位秦師叔。我會努力得到你們的認可,但不是以放棄她的形式;如果放棄她才能被認可,那這認可對我就沒有意義。”
他在乎的是陸昭昭,是陸昭昭的心。陸昭昭親友的認可,對他來說當然也重要,但那是次之的東西。
蘇栗衡不會放棄。
“而且,我私以為,選擇我對你來說,反而是更容易接受的結果。”
蘇栗衡看着他,很是真誠:“至少我對你來說,知根知底。人品、家世……你再了解不過,我也有信心一生一世待昭昭好。可其他人呢?”
他不愛背後說人閑話,隻點到即止:“遲道友你了解麼?方道友你覺得能托付麼?而司空劍尊、玉前輩……若他們有朝一日與昭昭有了沖突,你能替她出氣麼?”
“可我不同。”
他字字铿锵:“你了解我,你知道我。而我敢向你起誓——但凡我敢負昭昭一分,你便是把我打死了,我也毫無怨言。”
此時此刻,此言此句,再沒有更真誠的了。為了得到朋友——也是“大舅子”——的認可,蘇栗衡也真是就差把真心剖出來給他看,隻圖得到對方的支持。他想,作為一個哥哥,無論再憤怒,總還是希望有人對自己妹妹好的。
所以他把自己的決心拿出來給他看,也許他能消消氣?但當蘇栗衡擡眼看去,對上韓繼的目光,心中卻是重重地一跳。
在那雙眼眸裡,所出現的并非是來自于一個哥哥對妹妹的保護與擔憂,也并未出現他想象中的動搖和思考,反而像是……
蘇栗衡驚疑不定地想:……像是……孑然妒火?
“……”
韓繼并不說話,隻隐約把牙咬得咯吱作響。他的呼吸不能夠平順,因胸膛中有一把火在燃燒。這火來源于憤怒,火舌卻冰冷而尖銳,舔舐着心髒,在腦海中紮刺,而他在努力克制真的給面前這個人來上一拳的渴望。
在說什麼……胡話!什麼把昭昭交給他更能放心……他不會把昭昭交給任何一個人……任何一個,誰都不行!
……可是,為什麼呢?
心底的某處,對這樣的想法感到了迷茫。可很快,他似乎找到了原因:
因為昭昭那麼好,是他最好最好的小妹妹,所以誰都配不上她,所以誰都不可以和她在一起。
嗯,是這樣的,一定……是這樣的。
徐徐吐出一口氣,韓繼閉了閉眼睛,勉強壓下怒火,隻語氣冷冰冰:
“說得很好,下次别說了。我不會把昭昭交給你,她也無需一定要選一個道侶或夫婿。”
嗯,是這樣的。修仙者大多都是單身漢,憑什麼昭昭就一定要嫁人呢?她就是不嫁人,不結道侶,他們兄妹兩個快快樂樂的,豈不是也很好嗎?
不需要有另一個人和她在一起,不需要有另一個人和她更親近……蘇栗衡很好,韓繼仍把他當友人,但這不意味着他一定要找個妹夫,更不意味着這個妹夫一定是他。
“你最好,還是把心思收回去。”韓繼垂下眼睛,收回拳頭,勉強甚至給了句忠告:“如果秦師叔祖發現了……呵,他恐怕是真的會把你打死,絕不會像我一樣收手的。”
說完,他扭頭就走,害怕自己再和蘇栗衡待下去,真會忍不住動手的欲望。可蘇栗衡望着他的背影,卻是深深地皺起眉頭。
“韓繼,你最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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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繼看似粗枝大葉,卻并非個笨人。相反,他自幼調皮機靈,是很聰明的孩子,然而就是對細膩的情感時常反應遲鈍,偶爾才顯得十分笨拙。
但他其實很聰慧,很知道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所以當回到營地時,陸昭昭并沒能從他表情看出不妥,就松了口氣。
方才蘇栗衡過來,話沒說二句,就被韓繼揪走了……那動作頗為粗魯,她有些擔心。可看韓繼表情如常,蘇栗衡也随後回來,她就放心許多:“你們方才去做什麼啦?”
“沒什麼,[交流][感情]罷了。”
韓繼說,但不知為什麼,有幾個字顯得咬字非常用力,像在咀嚼一塊堅韌的牛皮糖。蘇栗衡沉默須臾,也微笑着點頭:“嗯,說點男孩子之間的悄悄話。”
陸昭昭:“……好吧。”
原來男孩子也和女孩子一樣,會和好朋友偷偷咬耳朵?陸昭昭沒多想:“那栗子你剛才找我——”
“他沒事。”韓繼說。而蘇栗衡頓了頓:“嗯。确實沒事了。”
陸昭昭:“……”
怪耶!這兩個人!
她狐疑的目光在兩個少年身上來回掃視,最終還是遲疑着沒有追問。
“好吧……”她說,看向韓繼:“那阿繼現在有沒有空?”
“嗯?”
韓繼其實有一點心煩意亂,但妹妹詢問,他還是立刻打起精神:“當然有了,昭昭要我做什麼事?哥哥都答應你!”
他這麼說,陸昭昭就笑起來,摸一摸自己火山棕的頭發。
“給你染頭發。”她說:“我們約好的,要一起染棕紅色……輪到你啦。”
此時正好路過的祝青燃:“??”
搞什麼,原來她染頭發真的跟他沒關系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