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打算剩下時間都當志願者,營地帳篷紮得比較大而結實。并非隻能擠進一人的小帳篷,四個人擠一擠倒也能睡。
兩月未見,陸昭昭也特别想姐妹們,越想越覺得是好主意:“怎麼樣?怎麼樣?我給你們鋪被子,用香香!”
她期待的目光掃過每一個少女。孟錦迎一開始反應有點大,結果卻抿着嘴唇不吭聲默認了;沈素書眨了眨眼,也露出個縱容的微笑;倒是祝芝芝,起初眼睛亮亮的,後來又耷拉下頭。
“昭昭……”
她悄悄拉一下陸昭昭,難過地跟她耳語:“哥……”
陸昭昭:“……噢。”
蘭形從剛才陸昭昭黏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像救護車的鳴笛一樣開始“威武威武”了,祝芝芝哪怕很思念陸昭昭,很想跟她貼,到底還是扁扁嘴,失落地低下頭。
陸昭昭心裡真是不忍,摸摸她的頭:“真不能?”
祝芝芝蔫頭蔫腦:“嗯……”
主要是因為,雖然蘭形已經放棄了阻止妹妹跟陸昭昭貼——問題卻出在另外兩個少女身上!好歹芝芝和陸昭昭有百年之約,蘭形……認了。但另外兩個算怎麼回事?
從前為了遮掩身份沒辦法,況且沒人知道,還勉強能自欺欺人;現在陸昭昭都知道了,總不能還耍流氓吧?因此蘭形很努力地做出了抗争,陸昭昭也沒勉強。
“好吧,那芝芝不來。”
她安撫地握着祝芝芝的手,又看其他兩人:“那……”
“帳篷還是有點小,我看睡兩個人最合适。”
沈素書聰敏靈慧,一見祝芝芝退出,心思一轉,非常善解人意地退了一步:“阿迎想昭昭想得不行,今天就讓你們好好叙叙舊。”
孟錦迎:“……”
傲嬌大小姐的臉一下漲紅:“我……怎……你……沈素書?!!”
沈素書抿着唇笑,目光帶着促狹的溫柔。孟錦迎似乎能從她的态度裡察覺什麼,不由心神搖擺不定,面上越發滾燙。
卻耳尖地聽見嘀咕:“我也想……”
她扭頭一看,面色不善。
韓繼羨慕得質壁分離:怎麼他就不是個女子呢?!不能跟妹妹抱抱,不能跟妹妹貼貼,不能跟妹妹睡一起——可惡啊!這個世界上就沒有把男人變成女孩子的方法嗎?!!
“怎麼我就不是女子呢!”
羨慕到忍不住碎碎念。于是正待發作的孟錦迎:“……”
算了,跟一個傻子計較什麼呢??
-
孟錦迎睡不着。
其實她白天跋涉,困意和疲憊都不少,理應能睡個好覺。不過事實是身邊的小姑娘都已經發出均勻悠長的呼吸聲,她卻依舊難以入睡。
……怎麼想都是陸昭昭的錯。
孟錦迎在被子裡難以合眼。都怪陸昭昭——吃飯時叽叽喳喳說了好多,睡前又叽叽喳喳說了好多,仿佛一隻快活的小百靈,有說不完的話,撒不完的嬌,最後迷迷糊糊睡着,睡夢中還要咕哝兩句“阿迎”。
以至于孟錦迎本有些想問的話也沒有問——實在不忍心打擾她這份嘀嘀咕咕的快樂。這會兒也睡不着……說不清原因,她隻是翻過身,看少女安詳的睡顔。
一盞小夜燈點着,亮着昏黃的微光。孟錦迎于是可以看到少女安詳的睡顔,籠罩在溫暖的光線裡,安詳得像熟睡的幼貓。
輕輕地,她伸出手去,似是想要觸碰一下那張近在咫尺的面容。但一陣輕響讓她忽然頓住——是蛋黃酥在貓窩裡翻了個身,發出呼呼的小貓呼噜。
似是受到影響,棕紅發的女孩子也吧唧了兩下嘴,腦袋往這邊蹭了蹭,伸出胳膊,自然地把“抱枕”給抱住。
孟錦迎:“……”
陸昭昭睡相不好,她知道。從前一起睡的時候,她有時睡成八爪魚,要整個人扒她身上,有時孟錦迎半夜夢醒,感覺到身上一個小炮彈的重量,都會感到一陣窒息。
所謂天使的睡顔,惡魔的睡姿……好吧,也沒到那個程度,隻是夏夜太熱了,熱得她越發心煩氣躁。
“……壞東西。”
她還是伸出手,戳一下小姑娘的臉蛋。又歎口氣,猶豫一下,還是伸手把她抱進懷裡。
“……笨蛋。”
炎熱夏夜,少女們相擁而眠。
-
陸昭昭一早要給熱醒。
大夏天兩個人黏糊糊貼一起,溫度确實令人窒息。她醒得比平時還要早,孟錦迎還沒醒,大約之前奔波趕路太累,她确實睡熟了。
想想也是,為了找到陸昭昭,他們差不多在叢林裡跋涉了一個月,這對修士來說也十分辛苦,而為的不過是早和陸昭昭相見幾天。
隻是想想其中辛苦,陸昭昭的心就要被酸酸漲漲的情感填滿。
“……睡個好覺。”
她輕輕地,近乎無聲地這麼說,低頭親親好友的額頭,願她做一個甜美的夢。輕手輕腳起了身,出門洗漱——又毫不意外地看到不遠處練劍的人影。
祝青燃收了招式,扭頭就看見她,些許意外:“今天起這麼早?”
“熱醒了。”陸昭昭說,順手把長發紮起來:“早點練劍,早點做飯。今天要做十二人的飯,有得忙呢。”
做飯這回事,素來是比吃飯辛苦。十二人的份量準備起來不算輕松,祝青燃知道,所以擰着眉毛:“浪費時間,大可不做。”
“可吃了早飯,一天更有力氣——而且也不算太麻煩。”
陸昭昭已習慣他的态度,也不覺怎麼,隻慣例打了兩遍五行劍法,又起了另一個起手式。
颎光劍法。
火行劍法的一種,算是高明點的中高級劍法,特點是充分發揮了火靈根侵略如火的特質,是一套猛攻而不失輕靈的劍法。值得一提的是,并不是天衍宗的收藏,而是祝青燃的家學。
“雖說是家學,也别以為是什麼稀罕東西。”
祝青燃說:“這本不是孤本,我家隻是有收藏。是我小時候練的,給你學學試試。”
試什麼呢?是因為陸昭昭看着對前路還稀裡糊塗,秦令雪也暫時沒教她别的高深劍法,祝青燃就有點小心思,想讓她今後也走火行的路子。
論攻擊性,火靈根當屬翹楚,再沒有比它更與劍這種殺戮之器相合的了。祝青燃自己是火靈根,當然覺得自己的路子很好,而陸昭昭既然也有一點火屬性,那不如跟他走同一條路。
當然——基于這種心态,他給陸昭昭選的這套劍法是非常适合她的。雖然的确是他小時候學的,早就棄置不用;但棄置隻是因為與他劍道理念不合,其價值也絕非輕飄飄,反而是在家族藏書閣裡也得往上放幾層的珍本,否則也不會成為他這祝家嫡系幼年修煉的劍法。
門檻低,威力強,傳承完整,配套有劍訣,後續甚至可以一路用到分神期。
當然這些他就沒跟陸昭昭說,她當然也就不知道。陸昭昭隻知道,他肯教,她就學——多學點不是壞事嘛,說不定能用上的。
不過她學得不算很順利。
“停——你這裡又——”
祝青燃把眉頭皺成掉在地上的毛線團,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小時候看一遍就會的東西,陸昭昭怎麼糾正幾次還學不會?當然,他知道她天賦不足,可每每總覺得拉低了期待下限。
大抵天才就是很難理解普通人的資質。祝青燃是劍道天才,就常覺得陸昭昭笨。但他覺得她笨,嘴上罵幾句,卻還是給她耐心糾正:“再提幾分,速度要快。”
“這樣?”
“偏了。移動的時候手不要轉。”
“這——樣?”
祝青燃:“……”
他額頭直跳青筋,忍無可忍,走到她身後,伸出雙臂。
“像這樣。”
他說,從背後握住她的雙手,将方才那一式正确地重複了一次:“很輕,但是很快地過去。輕是舉重若輕,用力要到位,仿佛火焰撩了一下,輕但是灼熱。”
陸昭昭到底不笨,隻不像他天才,新接觸的事物一下就會;練習了幾次,又被人手把手這麼教,也就領悟了要訣:“也就是說……這樣!”
飛虹劍的劍鋒在空氣中劃過一個淩厲弧度,既輕靈,又鋒利。毫無疑問,這是一次十分标準的高分動作了,祝青燃勉強滿意,剛想松開手——
不料少女歡喜地轉過頭來:“燃燃你看——”
話音戛然而止。因陰差陽錯間,或許是因着教導靠得距離太近……
少女的鼻尖唇瓣,輕柔地擦過少年面頰的肌膚。
陸昭昭:“……”
祝青燃:“……”
一瞬間,時間仿佛凝滞,又仿佛被無限拉長。不知為何,祝青燃覺得自己的感知變得格外遲鈍,竟做不出退後的動作;卻又好像異常敏銳,引以為豪的注意力在這一瞬間捕捉到無數的細節。
甜如花果的香氣,擁在懷中如此嬌小的身軀;輕輕顫抖的睫毛,面頰上桃花般的粉;小巧可愛的耳朵,在晨光裡顯得透明的一根發絲……
——還有她的眼睛。
錯愕地睜大。那圓潤的、珠母灰的瞳在晨光映照下發亮,清晰澄澈地倒映出他的面影。
鏡子一樣的雙眸,因為距離過近,祝青燃甚至都不能看全自己的神情。但他覺得那一定很蠢,他的表情一定變得很蠢,就像他的心也變得很蠢,竟鬼使神差地,想要在她頰上落下一個吻來。
但那個吻終究是沒有落下,因不遠處忽然傳來一聲暴喝:
“祝青燃!!你對我妹妹幹什麼呢?!!”